第121章(1 / 1)

他走近了,才惊觉裴照的容貌有多漂亮,放在侍卫中,一定是一露面就得贵人喜爱的。关键他还一点不加修饰,冠也不戴,只简单束发,京中王孙又是帽纱又是抹额,都不及他额边散发在晚风中从面上拂过的风流。

这样散漫着装,连胡服也不换一身,可见压根也没把这场马球当回事,元修心中正恼怒,却听见裴照轻笑道:“马球是什么好东西?玩意而已,还用上了攻守了?”

他话音未落,元修手下一空,从来长杆力大势沉,短杆灵巧多变,是打马球的人都知道的常识,但他拿长杆,却不知怎么,从元修的短杆下硬生生把球给截走了,元修虽然满头雾水,也只能策马去追,但哪里还追得上。

从来打马球,都要马好,跑得快,对方球技再怎么娴熟,你只追上去截球就行了。打马球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比拼马好,球杆好,人齐,配合娴熟,基本输赢就分了,虽有临场发挥,那也是十场里的一两场罢了。

但哪有这样的事,裴照的马不如他们,用的又是长杆,元修和老袁两人包夹,仍然追他不上,元修惊讶之余,索性停下来观察,看他怎么甩开老袁,才知晓他的路数。

他全然不是和人比拼马的速度,而是自己一人控住了球,打马球再怎么独,也得要两个人配合才行,互相你传我我传你,才能带到对方球门。但他却是自己传给自己,按理说怎么都被老袁的快马追上了,但眼看着老袁要截到他击出去的球了,那小陶球却在地上一弯,变了轨迹,从老袁的马腹下穿走了,跟有了意识似的。他自己早以逸待劳等在那里,用杆子接住球,再轻轻一击,球又朝前飞走了。

元修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的球路是弯的!”他立刻叫老七:“你们包夹他,要小心,他是高手!”

马球难打,甚至成了王孙和贫寒士子的分水林,男子四宴里,马球,骑射,跑马,都是王孙子弟的游戏,因为普通人家马都买不起,买了也养不起。骑马已经要从小练起,马球更要童子功,球杆细长,击锤窄,球也小,光是能在飞速奔跑的马上击中球就不容易,更别说要击远,长杆要势大力沉,短杆要控好球飞走的方向,还要互相配合传球、截断、变向……里面都是学问。

能把直球打好就不容易,何况是击出弧形球。在元修看来,裴照的球路全是弯月一般的弧线,他们追他,只知道往直追,哪能想到会是弯的,就算知道,也不清楚会往哪弯,就算马再快,哪怕挡在他面前,也不过是抓瞎罢了。

听说射箭极好的高手,都不是直射,是抛射,更加难以防范,以前开国时的神机营里有一支小队,不过百余人,全是万里挑一的神射手,在渡江大战时,曾经隔江射出火油箭,烧了小梁王的粮仓,成了大周立国最关键的战役之一。据经过那场大战的人说,当时神机营的箭雨如同陨石天降,带着火光笼罩大半个江滩,那景象真如末日一般。

裴照这马球打的,也恰如当初神机营的神射手了,整个是出神入化。元修也听说过他在崔家的封侯宴上三箭夺魁的故事,只是没想过镇北军中真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早知道就不把整个镇北军骂进去了,不然,也不会激得他上了场。

元修也知道悔之晚矣,好在自己谨慎,放了老七守他,所以只叫老七小心,老七也道:“知道了。”他们如临大敌,招呼后场两个人上前,一起包夹他。

但魏禹山哪里肯,早带着人冲过来,强行用马将两人隔开,放裴照和老七单挑。

一个照面,老七就知道今日难了。因为裴照还是笑着的。

他像是终于来了一点兴趣,看着老七迎面上来,知道老七是铁了心截他的球,所以故意策马狂奔,老七有意控马,也是想看他的深浅,谁知道他提速,也只好策马跟上,好在他的胡马也一般,根本不是汗血宝马的对手。

元修为了这场赌约,把最好的马都给老七来骑了,老七知道他甩不开自己,策马赶上,就要断他的球,裴照微微一笑,把球轻轻一拨,穿过自己的马腹,手中长杆换手,球就换了一边。

要是这样,也没什么,不过是换手,老七也知道再追他也不过再换,索性跑到他前面去拦,眼睛余光看到他还在身后,刚松一口气。却看见裴照在马上身形微斜,单手持杆,高高挥起。

老七心道不好,连忙去拦,哪里拦得住,只见裴照一杆挥去,那红色的小陶球如同利箭一般,飞过小半个场地,直进球门。

与此同时,裴照已经策马到了挂花的竹竿前。

他连摘花也摘得游刃有余,一夹身下的马,那胡马高高立起,他举起长杆,将竹竿上的花球一勾,竹竿都弯下来。倒不是他去就花,是花来就他,他轻巧摘下花球,抛给了跟过来的魏禹山。

第86章 缠斗

“行了,不玩了。”

他笑眯眯。魏禹山哪里肯,连忙跟着他道:“你别这样,再赢一球就行了,我知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的。”

“那你说句好听的。”裴照又玩他。

魏禹山脸顿时涨得通红,握紧了拳,也不肯说。裴照还激他:“好,那今天输了就怪你,镇北军的面子就是你丢的。”

魏禹山被他架得下不来,险些没逼死在场上,还是崔景煜看不下去,道:“别玩了,快点打完,晚上还巡营呢。”

“人都走光了,巡什么营。”裴照把球杆搭在肩上,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走过元修身边,却朝他一笑。

元修果然就上当,追上来问道:“裴将军是哪家的子弟,怎么没在京中见过你。”

“一定得是哪家的子弟才会打马球?”裴照虽是笑着,却一点笑意都没到眼底。

元修也是被惯坏了,连眼色也不会看,还自顾自道:“那当然,就像崔将军,虽然是军中出来的,也是有家世传承的,裴将军的马球打得这样好,哪可能是平民出身?不如直接告诉我好了,不然迟早我也是要知道的。”

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惹到裴照,接下来他把元修这群王孙逗得在场上团团转,几次能进球的机会,偏偏不进,一个人带着几个王孙满场飞,偏偏几个人都追他不上,铁了心要包夹他,仍然被他找个空隙跑了,还停下来笑问元修:“怎么元大人家世这么好,却连马都骑不好了?”

他这样玩,就算女眷们不会看马球,也看出他的本领了。本来像这样俊美如神?o般的青年郎已是难得,何况还有这样的本领,只见他骑着匹胡马满场乱飞,把对手玩得团团转,何其风流潇洒,真是意气风发。要是崔景煜那种,直截了当取胜的还好,他偏偏是猫一样的习性,爱逗人,一会在前面闪转腾挪,如同蝴蝶穿花,光动作就漂亮得不行,引得楼上看球的女眷一阵阵惊呼,险象环生,如同走钢丝,看的人都紧张起来,不自觉为他担忧。但每次眼看着他要被截住了,又偏偏以意想不到的技巧逃出生天,哪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这还算了,等追的人生气了,不追了,他又故意去惹他们,甚至停下来,元修他们越是气恼,越衬托出他笑眯眯的狐狸模样。原来好看的人也分许多种,像崔景煜,是越冷漠越整肃越好看,他却是越动起来越好看,不管什么表情,是笑,是眯眼,还是故意挑衅,都自有一股风流态度。尤其是他悬在鞍上探身下去时,整个人修长如风中竹,却又灵巧如猿猱。青袍被风鼓动,如同托着他的云,这一切还是在飞奔的马背上完成的,让人惊叹他的腰力,实在是比什么表演都好看。

满楼的女眷都被吸引了目光,连卢婉扬也念了句诗,道:“胡儿处处路傍逢,别有姿颜似慕容。乞得杏仁诸妹食,射穿杨叶一翎风。”

是文不对题的诗,裴照自然不是诗中姿颜如慕容般俊俏的胡儿,他此刻打的也是马球,不是骑射,但这份恣意潇洒,尤其是漫不经心却又如此熟稔的态度,仿佛他不是和人在争输赢,只是在做偶然游戏,实在是如诗中的胡儿一样让人向往。

都说花信宴要嫁高门,嫁王孙,但女孩子谁不想嫁个这样的青年郎,跟着他春游乐游原,夏赏荷花池,秋日上山拜庙,在满山暮色中站在他身边,悄悄偷看他英俊侧脸,就觉得不枉费了这一场好青春。

本来今日的马球打到这,输赢已是昭然若揭,陈大人也上前笑劝睿亲王道:“不如让元大人下来吧,省得伤了和气,双方握手言和也好……”

“谁说的,我还没上场呢。”一个声音在睿亲王身侧说道。

陈大人定睛看,顿时有些疑惑,京中王孙,他都是谙熟的,就是元修这种久居宫廷的,他也叫得出来历,但这穿着朱红锦袍胡服的青年,他实在不认得。

确实好相貌,也好气度,肤白如雪,墨黑如发,一双凤眼,满身贵气。他只疑心是跟着睿亲王出来的宗室子弟,刚要赔笑问话,这青年已经翻身上马,马也是好马,通体枣红色,比元修他们的汗血宝马还高出半个头。

青年策马进场,也不多说,只朝元修道:“换个人下来,我去对付他。”

元修此时也是一肚子气,本能地要发火,看见这青年后,却不敢朝他发怒,只指了指老袁,道:“你下去。”

青年策马上场,满楼小姐们虽然常年守礼节,对京中出色的王孙也是有数的,只是没见过这位,偏又隐约觉得眼熟,都在低声询问自己母亲或者跟来的婆子,问他的来历,偏偏长辈也不知道。倒是卢婉扬反应快,似乎认了出来,神色中略有迟疑。

清澜看在眼里,心道:“不好。”

此时场上,这青年已经上了场,也不多说,直取裴照,裴照被几人围攻,还有闲心看见他,顿时笑了,道:“小矮子来了。”

沈碧微顿时火冒三丈,她和裴照,是第一眼就不对付,说起来其实也是因为叶凌波,都觉得对方抢走了叶凌波,尤其是她刚刚知道裴照还把游隼送给了叶凌波,她虽然骂裴照不要命了,但心里也气――去哪再找件这么特别的礼物给叶凌波呢?

其实她也是以己度人,游隼这种麻烦的东西,只有她和裴照这种不上进的人当作宝贝。用叶凌波的话说:你拿游隼去跟官家领了赏来送给我,那才是好礼物呢。

但她和裴照是一山不容二虎,相见格外眼红,裴照骂她,她立刻也骂回去:“你个穷边军,还想打她的主意,趁早给我滚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