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那深刻在心底的声音,好像比从前更温和了,像是能包纳一切。让他忍不住细细把那简短的话在心口过滤好几遍。每过一遍,欢喜就更上一层。

刚从厕所回来的蒋刻正好遇上刚刚发生的一幕,见那人面色如常,好似已经习惯,他心里顿时有点说不清的感觉。正是那隐约的感觉让他主动开口。当然即便没有那隐约,出于礼貌,他也会主动上前。

在两人之外的第一排的同学则不同于蒋刻的温和以及陈文的严厉,他们满脸诡异和惊诧,因为虽然教授的表情仍旧严肃,但他们就是可以隐隐感受到,藏在那严厉之下的激动。

一直冷淡严厉的陈文教授怎么突然有点激动,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但一想到教授往日的严厉,他们当即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陈文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激动已经如此明显,他早已顾不上了。当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心里已猛然被剧烈涌动的欣喜塞满。

一见面才知道,原来是多么想他。

这无比普通的一刻,却让陈文心绪翻涌,只觉得不仅仅是三个月的分离,而是三年积攒的思念都在火山爆发。浓烈的热流涌上心头,漫上眉梢。

他紧紧盯着蒋刻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都踏在他画满思念的心上,热烫的步子烫红了他的心,染红了他的颊。

那人终于走到他的身前,心底的思念撞开门滚出来,“我”,下一秒却就此跌落深渊。

“教授?”,蒋刻见人一直紧紧盯着他,那双眼里好像装满了某种他不明白的却又让他心底莫名起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于是有些疑惑的询问对方。

这温和的询问却让陈文立即清醒并迅速转回头,他死死盯着眼底的课桌,颊边的红一下褪色重变苍白,他没有勇气也再没有力气去看人,侧着脸避开蒋刻的视线,一言不发的把本子递过去。

前排学生则被这怪异的举止弄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教授到底怎么了。学长是来帮人的,怎么教授反倒生气了一样。

隔着那么近的距离,陈文和他们却犹如在两个世界。在所有人疑惑时,只有陈文自己知道,他不说话,只是因为心里被事实打醒的酸涩疼到嗓子坏了,疼到他开不了口。如果再多说一句,哪怕一个字的功夫,他都无能为力了。

蒋刻没计较陈文奇怪的无礼行为,应该说,是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奇怪。毕竟从第一次认识陈文开始,他已经再陈文身上尝到了太多疑惑。

他动作温和的接过那摞本子,一一派发。

“我,”,被思念冲昏了头脑的人,其实不过想说一句,“我想你,”。

他只是很想蒋刻,很想很想。

但很遗憾,他还没成全自己思念,就被温和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那一瞬间,温和的声音是多么的残忍。从来向往那份温和的陈文,突然希望它不要来就好了。

“好了,作业已经发下去了,大家自己看看有什么问题,下课后来找我答疑,现在开始上课”,在蒋刻发完作业之后,出于认真负责的性格,陈文强撑着收起内心苦涩的酸疼,开始认真给学生们讲课。

他是个很负责的人,因为他的生命里遇见太多随意抛却责任的人,所以他更要认真负责。他吃了太多不负责的苦,他不愿被人也吃苦。

同时他也是要同那些不负责的人证明,收养他的父母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确是养父母说过的最乖的小孩。

一节课就在陈文强撑痛苦之下的认真负责里缓慢结束。

“下课”。

等学生们都走完了。讲课的教授一直僵硬伴挺着的肩膀才骤然松懈塌下去。他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却终归没等到。最后提着包,失落的走出教室。

注意力分散不集中的人,走路时根本没注意到,教室门口前台尽头下,那十几级与下面小路连接的阶梯。

陈文正在暗自难受的走着,迈出下一步时却忽然没了习惯中的平地,猝不及防的踏空感让他来不及做出挽救,直接往前倒去。

天地旋转翻倒的眩晕让他紧紧闭上眼,等待料想中的疼痛到来,倒是没有害怕了。

如果身体上的伤能代替心上的悲伤就好了。只求不要断腿断手,小羊还在幼儿园等他去接呢

却不想,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听见那温和的声音。

“教授!”,陈文第一次听见那声音超越以往的温和冷静,带着少见的强力波动。那波动让他满心惊讶,猛的睁开眼移过去。

因一些责任内的事,被人拖了几分钟的蒋刻赶回来时,面对的就是这紧急的情况。

从来冷静的心,蓦然加速快跳。那瞬间,素来稳重的人,首次品尝到了焦急的滋味。

没有时间多想,身体先于思想,即刻冲过去。心里的焦急在叫嚣着,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倒下。

万幸那人最终没有倒在坚硬冰凉的阶梯上,避免了受伤挨难的伤祸。万幸,倒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第二次抱着那人,也让他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人的瘦和小。

才到自己胸口处的人,头紧紧埋在自己身上,真的太小了。小小一只,他怀疑自己单手就可以毫不费力将小小的人完全托起来。

简直瘦到可怕,好像从来没有吃饱饭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薄薄一层肉,却又入手皆是软的绵的。这反差让他觉得小小的人更可怜了。

一股凭空而来的怜惜油然而生。

于是他语气放得更柔了,温温的,深情里浸过似的。“教授,您没事吧?”,对着埋头在自己怀里一直不动的人,关心问出。

陈文双手紧紧搂住青年的劲腰,宽松的卫衣被那难以抑制的,暗地里暴露内心深处真实情绪的力气锢起褶皱。

头埋在那柔软的布料上,面料下是青年富有弹性和年轻力强的肌肉。最后一次深嗅青年介于成熟和青春之间的男性气息,抬起头,面上的悸动已经完全平复,恢旧以往的严厉。

“没事,谢谢你,”,他按捺一腔的悸动心悦。装作毫无留恋,淡定的推开青年。

但按在青年胸膛上的手在离开的前际还是忍不住微微留恋蜷缩。

“没事就好,”,蒋刻没有不在意陈文的严厉,顺应那力道被推出去后,他拿出包里的笔,“教授,昨天我捡到一只钢笔,您看看是不是您的那支”。

原本严厉的表情忽然变了,小圆眼睛猛的瞪大,变得更圆了,那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望着他。

“教授?”,蒋刻心里的疑惑升了一个度,多次的奇怪,让他真的怀疑,自己从前是否和人有过什么联系。

但他的脑子里确实没有关于这人的记忆。

“这是您的吗?”,他按捺心中的疑惑,微微晃动手里的笔,示意那瞪着圆眼睛看他的人。

刚一动,那圆溜溜的眼睛立即黏上去,让蒋刻忍不住想起被小饼干吸引的小猫。脑海里的画面致使满满的愉悦压过前面的浓浓疑惑,以至于揭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