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洛斯用最后的力量给LIN设好了保护法阵,意识无力继续在雪地幻境中停留,便重新回到了烈火之中现在的他和2.0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庞大的本体双双只剩下三两根盘曲的腕足,和一个辨不出形状的大脑袋。

被火灼烧当然是痛苦的,但看见对家也被烧得这么惨,痛苦就变成了痛快。2.0抽着气将被1.0活活撕掉的腕足丢进火里,看着失魂落魄的1.0,幽幽地凑上去补了一刀:“别这么难过啊,前辈。告诉你个好消息。”

由不得柏洛斯说不听,2.0先笑了:“哈哈。真是对不住,其实不该告诉你的,看你这么伤心真的忍不住。我早就知道我们两个分不出胜负,所以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同归于尽的主意。不过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傻乎乎地找死,我要的是再生。”

柏洛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用仅剩的腕足扼住了2.0或许有或许没有的咽喉。2.0无法用本体发声,于是便从触手上长了一个发声器官,用古怪的声音说:“都说了这里的翘曲点都被我毁了,我肯定是会跟你一起死的。所以点火之前,我把我自己的一部分喂给了LIN。”

柏洛斯暴怒:“你怎么能给他吃那种脏东西?”

“我也不想的。”2.0嗤嗤地笑出了声:“但我特别想让他亲自诞育我,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其实可能是被拉出来。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当作LIN是用屁股分娩了他,反正只要是从LIN身上出来的就可以。

无论如何,他们都将被一种世俗意义上最亲密的关系绑定。他于LIN而言,再也不会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了。

2.0几乎要沉醉在那种绝妙的幻想里了,连LIN日后可能露出的厌恶神情在他的想象中都变得无比可爱,自带了一层朦胧的圣母光晕。漆黑的死神火将他苍白的触手烧得焦黑扭曲,但他依然在笑,甚至越笑越大声,像个没有知觉的精神病人。

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声像被扼住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一个银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冷漠地说:

“……你是真的有点恶心。”

干掉二代柏,攻成功上位/“再捡你最后一次”

柏洛斯1.0和2.0同时色变。

死神火是精粹过的恶欲,燃烧的时候不会产生烟雾,而是会迅速引燃其它携带恶欲的生命体,并让该生命体接触的非生命体随之燃烧起来,引发雪崩效应想想看,几十斤的死神火就能让一代海上霸主全军覆没,几千吨的效果更不必提。

火焰熊熊,肉眼可见的地方已经全部化为了灰烬。连绵的黑焰中不时传来轰然倒塌的声音,以及细细簌簌的龟裂声。那是幻境即将崩塌的声音,也是死神怀表上的倒计时。而银发青年就站在那片火海里,蔓延的死神火只差几米就会烧上他的衣角。

“LIN!”

2.0大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面孔上看不出神色,但声音仓皇到了极致。极度的惊恐让他一时失神,仅剩的两根触手不慎没进了火堆里,顷刻被烈焰吞噬。他半身卷着火焰,一挪一挪地来到那人跟前,又因为怕自己身上的火烧到LIN身上而被迫止住脚步:“您怎么出来了?那个废物到底还能干点什么……”

那人打断他,态度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出来怎么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哈。”2.0呼了口气,将胸口那种惊骇感勉强压下去,听上去像是在笑。他不屈不挠地仰起只剩下一半的脑袋,大声说:“是,我确实恶心,可我不觉得我有错。我有什么错?如果有错也不在我,怪只怪我比1.0晚出现了二十年。”

恶欲凝成的头颅在高温中正在融成烂泥,模样极其狰狞可怖。他忍着蚀骨的剧痛,声音凄厉到堪称泣血:“我本来就是为了和您在一起而生的,可您从来不曾正眼看我一眼,连多跟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了,要是有不那么恶心的手段能让我得偿所愿,我倾尽所有也想试一试,可是没有,真的没有啊!”

LIN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波动。而就在这一刹那,2.0阴冷一笑,用己身所有的力量重新编织了一重幻境,重重向LIN兜去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再不让LIN离开,那他们三个一定会全部死在这里。

但那重幻境刹那间被LIN亲手撕碎了。与此同时,死神火终于啄上了银发青年的衣角,让两只怪物同时发出了古怪的大叫,不顾一切地向他伸去了被烧到面目全非的腕足。

但是无事发生,银发青年依旧好端端地站在火里。他的欲望原来是不可燃物,纯净到连恶欲炼成的死神火都点不起来。

他不想要荣华富贵,不想要权势滔天,不想要美人盈怀,不想要儿女绕膝。不想要众人艳羡尊敬的冠冕,不想要史书上特意为他留下的一笔。不想要生,也不想要死。

当他顺着这条宿命的冷河撒手而下的时候,唯一想的就是,假如有人想截住那条河,那就让他截住吧。

一如当初,他用梅血之刺许下的最后那个心愿。

“不不不不不不!”

2.0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先前喂下去的那部分恶欲在对方身体中被烧得干干净净,立时堪称目眦欲裂。他惨叫着扑向了林疏玉的小腿,却在数秒后跟他的残肢一起归于了同样的终局。

林疏玉低头看了脚边一眼,顿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一瞬过后,他抬起腿,向另一只呆愣在原地的怪物走去。

怪物被烧得只剩原先的万分之一,需要他俯下身去才能与之平视。他单膝蹲下来,将那个冒着烧烤味的黑坨坨捧到掌心,花了好几秒才找到他的眼睛在哪里。

唉,其实也没那么惨不忍睹,丑萌丑萌的。

但黑坨坨却被他不带任何歧视的眼神击垮了。它羞耻得浑身乱颤,不断有晶莹的水珠从它的眼眶里冒出来,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林疏玉的神经都被他哭得一震一震的。他单手托住正在继续变小的黑坨坨,用腾出来的那只手往它的脸上擦了擦。但他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这样擦完之后变得更脏了。不过问题不大,毕竟黑坨坨现在连五官都没了。

“……您是怎么出来的?”

它抽抽嗒嗒地说,拼命想在死前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对方似乎吃惊于它现在还在在意这件事,好心但不屑地解答道:“你的幻术还是我教的。”

话落,一人一怪同时沉默了一秒。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柏洛斯刚被林疏玉送去上学没多久,帝国通用语讲得都很蹩脚,更不用提需要使用大量古帝国语的幻术学虽然他天生有着操纵梦境的能力,但这两者在魔法原理上并不互通,以至于他越学越迷糊,在第一次小测之后就有幸被教授请了家长。于是林疏玉偶尔会在不忙的时候抽出时间给他开个小灶,内容贴心细致,就差嘴对嘴教了。

柏洛斯又一次感受到那种错过一切的无力感。他将LIN送给小柏洛斯的戒指交给2.0的时候一心求死,但被戒指上的传送阵传过来时却又想和LIN一生一世。来来回回之间,所有的机会都被他像放走游鱼一样放回海里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他望着LIN在他面前放大的面容,喃喃道。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样畏手畏脚。他要搭着梯子攀上LIN的玻璃塔,在窗口边朝他大喊,陛下,我把所有的爱都献给您了。

“是吗。”在他模糊的视线里,LIN似乎轻笑了一下。对方捏住他颤巍巍的脑袋,戳了戳他的脑壳:“那你要答应我,如果真有来生,别折腾这么多事了。”

柏洛斯用力点头。只是他知道,像他这样的怪物是没有来生的,连最邪佞的复活禁咒都对他无用。

这一眼过后,可能就是永别了。

柏洛斯用尽全力睁着眼,竭力想多看LIN一会儿,就这样死不瞑目地化为了灰烬。他用最后一线意识绝望地想,要是真的有来生就好了。

就算没有梯子,他爬也要爬上那座玻璃塔。

“这可是你说的。”

林疏玉轻声说。黑坨坨残余的腕足在他指掌间变成飞灰般逝去,天地之间彻底只剩一个银发飘飘的身影。

没有人看见,他的眼尾染上了一点很浅的薄红,一如将胭脂溶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