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兰慈三人听见吵闹响声的来源。

到了洞府门前,灵丘被冷风冻得一哆嗦,朝着戚岭子身边靠了靠,“师父,我们起那么早找仙尊做什么?”

黎烬安把两袋包子背在身后,“人人都说清霄仙尊擅长教徒弟,好容易来道宗一次,怎么也得让你们受受熏陶,万一就开窍了呢?为师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待。”

想来心怀大义的清霄仙尊会很乐意接手别人家的倒霉徒弟。

谭宴衣傻眼,打了个喷嚏,“这个不用立在门前干等着吧?又不是做了错事等着找仙尊认罪,大厅里不是有椅子吗?还是说仙尊定下了规矩?”

黎烬安哼笑一声:“清霄不喜人多,要真是孝心大发,准时即可,完全不用这样多此一举揣度清霄心思,耽误了自己,麻烦了清霄。”

戚岭子和灵丘也奇怪地看向清霄峰三人,觉得她们看着脑子就不太好的样子,特别是宁烛风,人本就矮小单薄,冷风一吹,像是要随时跟着飘走。

兰慈黑着脸道:“师尊并无规定,只是我等不愿扰了师尊清净,特意在此等候。”

如果没有乱入的四人,她们会等到天光彻底放亮以示诚心,自以为这是和谢怀雪达成了她们师徒间的小默契,结果被谭宴衣和黎烬安这么一说,诚心没了不说,还显得她们小心思很多,逼迫师尊一般。

偏偏她们是小辈,反驳的话都不好说。

兰慈忍气吞声,朝着黎烬安拱了拱手,“多谢剑尊教诲。”

极烬峰三人不理解也不赞同地摇摇头,跟着黎烬安身后进了大堂,各自找椅子坐下。

对比还在外面喝西北风的仨傻子,她们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黎烬安指责人家弟子打扰仙尊,她倒好,背着手溜溜哒地就进了卧房,比回极烬峰卧房还要熟门熟路。

见她进来,谢怀雪手腕翻转,把手中的书盖在桌子上,这才抬头去看黎烬安。

“我还能抢你的书吗?”黎烬安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在谢怀雪对面坐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人,磨蹭好一会儿,才假意咳嗽两声,面色极为不自然,用余光瞧人,“那什么,你吃王婆包子铺的包子吗?”

[20]争宠

谢怀雪看向她手里的包子,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目光缓缓向上,对上黎烬安黑亮的眼睛,答非所问道:

“那家包子铺还开着吗?”

黎烬安把纸袋放在桌子上,拿出包子低头啃了几口,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结果一抬头发现谢怀雪还在看着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语气有点凶,“本来是不开的,我出钱让王婆的后人继续卖包子。”

说着,她恼羞成怒地看着谢怀雪,“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不吃算了,都拿来喂给我二徒弟。”

确实是开着,只卖给她一个人就是了,以至于王家的祖训就是每过几十年或百年,就会有仙人买她们家的包子……

她也就是自己想吃,顺带着一点点同情怜悯谢怀雪,这才拎着包子过来的。

只是一点点。

毕竟仙尊在天书里的经历之惨烈,作为死对头的剑尊都不忍直视,难得想着先不忙着气死仙尊,要不然以后谁陪她打架。

眼看着真就把人惹恼了,谢怀雪点点头:“吃。”

黎烬安倒也真没有把包子拿走不给人吃,只把怨气发泄在包子上,仿佛大口咬下包子就是在咬谢怀雪,三四口下去,一个肉馅大包子就没了。

包子没了,人也神清气爽,心胸畅达起来。

和她相比,谢怀雪吃东西就很秀气,面色认真,不像是吃民间三文钱一个的肉包,倒像是在细细品尝绝顶美味的大餐。

见谢怀雪那么重视她买来的包子,并不提及起有关包子的过往,黎烬安才稍稍满意,这还差不多。

和一个人认识一千二百年,就意味着她们之间有太多的旧事可以回忆,不论好的坏的,回想曾经时画面里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另一个人。

王婆包子就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的黎烬安是个不能自己待着,必须有人陪着的小粘人包,那时候谢怀雪未修行无情道,黎烬安还不是剑修,她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单方面过不去的坎,黎烬安还是很爱粘着谢怀雪的。

因为小孩子总是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谢怀雪比她大一岁,漂亮,还比她成熟太多,粘不到师父和银月元君的时候会勉勉强强地粘一下谢怀雪。

等黎烬安再大一点,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之后,就没有那么粘过人了,但在当时她粘人粘到撕都撕不下来。

有时候银月元君会单独带着谢怀雪出门,炽炘剑君又嫌她太烦人,黎烬安委屈得天都塌了,偏偏她太会闹人,实在不好哄,谢怀雪回道宗的时候会在山脚下的城镇买最好吃的包子以做赔罪,一来二去黎烬安就认准了这家包子铺,除了这家别的都不肯吃。

等黎烬安长大后,她就踹掉谢怀雪,自己去买包子,坚决不让谢怀雪赚中间的差价。

现在看来,银月元君带着谢怀雪单独出门,许是找法子压制谢怀雪身上的寒毒。

这种过去在黎烬安看来有亿点点丢人,所以甚少和别人提起,特别是谢怀雪这个死对头面前,生怕自己弱了剑尊的气势,被仙尊小瞧。

再吃到和记忆中一样味道的包子,谢怀雪总觉得那个还扎着包包头的红衣小姑娘就在自己眼前,晃神过后,只剩下对面臭着脸的红衣剑尊。

臭脸剑尊抱臂眯眼斜人,语气不善,“你看什么?”

谢怀雪收回眼神,轻叹一声道:“只是感慨千年过去,民间还有样东西留在原地。”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和寿元被灌入砂汞,仿佛能活到天荒地老的修士不一样,凡人短短百年,千年时间足够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一不留神这家人都可能彻底绝嗣,就算代代相传也得传了好几代人,也不知道黎烬安怎么找来王婆的后代做千年前的包子。

黎烬安撇嘴:“矫情,有的吃不就行了。”

像她二徒弟,只要吃进嘴里,才不费神去探究背后有什么故事和来历。

谢怀雪抿唇一笑:“很好吃,还是当初的味道。”

她很少有多余的情绪,更不要说笑了,那一刻身上的冷峻和疏离也消弭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扬,过于白皙的皮肤清透亮丽,像是高台之上的神像顷刻间被注入了灵魂,眸光流转间流光溢彩。

仙尊之貌,冠绝当世。

“哦。”黎烬安无所谓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