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姐。”沈孤鸿朝她伸手。

宁善文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分别时,指尖在掌心轻挠。沈孤鸿当作一切都未发生,公事公办,谈起工作。

全程她都很配合,因为是女士,二人都没喝太多酒,沈孤鸿体面地送她上车,直到拉开车门她都没有提及那些不体面的过往,于是沈孤鸿毫无准备地听到了一句“现在学会等人了”?

沈孤鸿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宁小姐,你喝多了。”

“我是问,”宁善文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们连婚都订了,你跑哪去了?沈孤鸿,你不是说好会等我的么。”

沈孤鸿在继续装傻和保持沉默中犹豫半秒,对上她复杂而锋锐的视线,平静地说:“很多事我身不由己,我们不能改变的太多了。宁小姐,祝你以后幸福。”

宁善文嗤笑一声,伴随着车轮轰鸣声,消失在沈孤鸿的视线里。

沈孤鸿尚未整理好心情,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沈见溪自杀了。

沈见溪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沈孤鸿。

这一幕与许久前的记忆重叠,濒死时不停闪过的走马灯中,沈孤鸿也是这么守在摇篮和小床前。

沈见溪别过头去,半晌,生硬地说:“离婚。”

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巴巴的,起了许多皱纹。像花期已尽、即将枯萎的花。手上缠着厚重的纱布,隐隐透出血痕。一副活不久的死人样,还倔得要命。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愿死也要离婚。”沈孤鸿放下手里的检查单,语气很平静,像在评判陌生人。

沈见溪猛地转过头来,拿幽怨憎恨的眼神瞪他:“因为我不想再受人摆布!”

凭什么,沈孤鸿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他,他有尊严,有自我意识,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沈孤鸿的玩物。

沈孤鸿身形一滞,而后勾唇,笑得很嘲讽:“这样。可你还能怎么办呢,除了寻死,除了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你什么也做不了。

“自由,沈见溪,这真是个很美好的词。可你想过吗,是你父母逼我娶你,逼我留在沈家,给你们一辈子当牛做马,你难道不该付出代价?”

沈见溪只听见一阵剧烈的嗡鸣,好像全身血液都冲向同一条脆弱的血管,头痛欲裂,抬手随便抓了什么东西,砸到沈孤鸿身上,骂他是白眼狼,“他们好歹养了你二十年,你凭什么这么说!”

“哦,对。平时当儿子,有事了又像童养媳一样捆在沈家,和人贩子有区别吗?”沈孤鸿冷笑一声,“沈见溪,你现在这样只是活该。但凡你有半点用,都不会躺在病床上,只敢拿自杀吓人。”

沈见溪胸腔激烈欺负,有那么几秒,沈孤鸿以为他会喘不过气,就此憋死。

可沈见溪终究平复了下来,眼眶红得吓人,死死盯着他,像爬出来的恶鬼:“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孤鸿原本准备好了许多难听话,可沈见溪只是轻飘飘地问出这几个字,让他回想起年幼时躺在自己身边,问“哥哥会离开我吗”的沈见溪。

沈见溪穷追不舍:“为什么要和我上床。”

“为什么不把我丢出去自生自灭。”

“为什么不离婚。”

这些问题接连砸过来,沈孤鸿承认,自己的确险些失控。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回答的义务,也没必要事事顺应沈见溪。

前二十年,他都把沈见溪当成弟弟。弟弟怎么能变成妻子。沈见溪年轻那会儿不懂事,幸好被拒绝后就放弃了,可最终父母亲手扭转了他的身份,还要求他一辈子死心塌地。

事实上,父母并没有留给他半分遗产,他在沈氏的所有权力,本质都属于沈见溪,婚姻存续期间,他才能代为行驶,一旦离婚,他便将一无所有,并且受合约限制,他三年内不能从事相关行业。

谁亲谁疏,平时表现出的根本不作数,他不懂沈见溪在嫉妒什么。

他二十几岁以为的理想和爱情,全部埋葬在那场车祸中。为它陪葬的是沈见溪的腿和两条人命。

可他与沈见溪是一体的,任何发生在沈见溪身上的灾难,最终都只会变为惩罚降落在他头顶。

沈孤鸿缓慢地眨了眨眼,摘下眼镜。

每次动手之前,沈孤鸿都会摘掉眼镜,沈见溪条件反射地往墙角缩,可沈孤鸿没动他,生怕他理解不了,说得又慢又清晰:“每次和你上床我都恶心得想吐,但看你这么难受,我就舒服多了。”

沈孤鸿抬手掐住沈见溪下巴,“比起死,尊严,自由,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早该舍弃了。”

沈见溪用力挣扎,被沈孤鸿狠狠甩了一耳光,打得他头歪过去,意识凝滞了一瞬。

“打你又怎样?”沈孤鸿修长的手掐住他脖颈:“忍着点吧。哥哥有一辈子慢慢管教你。”

第09章:9开端

在医院养病这段时间,沈见溪想最多次的就是沈孤鸿。很可悲,但的确如此。

小时候哪怕摔一下哥哥都会哄他,现在面临生死这样沉重的事,沈孤鸿半个好听的字都没说,还打他耳光。

他就像个幻想跳楼让家长后悔的孩子,现实比他想的更残酷,没有所谓的后悔和挽留,沈孤鸿表现出更多的是厌恶,甚至有种恨不得他早死的快意。

否则沈孤鸿也不会接连十几天不来看他。

沈见溪不能下床,右手不能动,吃饭也要喂,幸好还能用手机。他唯一消遣是上网找占卜师,用塔罗牌算沈孤鸿什么时候死,如果有水晶能克死沈孤鸿,他绝对批发一卡车回来。

然而这些东西屁用没有,起码沈孤鸿还活得舒心又健康,唯一的用处是,被发现后,沈孤鸿这么不爱笑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好几分钟。

蠢啊,真是蠢死了。

沈见溪冷脸夺过手机,让他滚出去。

今天下午沈孤鸿才把他从医院接回家,“这是我家,我往哪去。”

“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收得仓促,他很怕再说下去会哭出来。那就太丢脸了。

沈孤鸿收回笑意,“确实不想,但我明天就要走了,总得跟你道个别吧。”

沈见溪手指一动,身子已经向沈孤鸿那边抬、却硬生生停住动作,“要滚就滚。”

沈孤鸿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