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镜头摇晃到公共厨房,小小的隔间里塞了七八只煤球炉,地面桌面上堆满了锅碗瓢盆,人在里面别说做饭了,落脚都困难,庄筱婷道,“我听上海同学说,老房子最怕‘挂火腿’,公共厨房这么小,是挂不了火腿。”

庄图南一本正经道,“你理解错了,‘挂火腿’是指楼板太旧太薄,楼上的住户一脚踏穿楼板,楼下的住户看到一只脚从天而降,这种情况俗称‘挂火腿’。”

向鹏飞一口水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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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栋哲要听到向鹏飞那句“你们从小就被庄筱婷训练好了”,一定感激涕零,他回广州后,高中同学拒绝了他参加同学聚会,尽管只同窗共读了一年,林栋哲还是愀然不乐了好几天。

宋莹暂时性失业了餐馆听说宋莹儿子从上海回家过年,暂停收宋莹做的鱼丸,说等林栋哲回上海后,宋莹做了体检后再收母子俩只能在家大眼瞪小眼。

儿子回家过年,宋莹认认真真地做饭,一家人围着桌子用糯米粉搓团子。

宋莹嘀咕,“武峰,报纸上都登了,科级干部可以在乡镇企业兼职,栋哲也考上大学了……”

林武峰闻弦歌知雅意,“我看你现在和街坊邻居们处得都挺好,还这么不喜欢这儿啊?”

宋莹道,“气候太不好了,一年要下九个月的雨,一下雨满地水蚁,夏天又闷又热,汗都出不去,火气只能憋在心里。”

林栋哲搓好一个团子放在盘子上,“您可没憋在心里,您都冲着我和爸发出来了。”

林武峰温言劝慰,“争取夏天买个空调。”

宋莹怅然若失,“我当时和厂里签了两年的‘留职停薪’,夏天就要到期了,必须回厂里一趟。”

林栋哲去上厕所了,林武峰沉吟道,“你和领导好好说说,送点礼,看能不能再延两年,如果厂里要你交钱保留职位,你就交。”

林武峰道,“沿海工资高,栋哲毕业后如果想在广州或深圳工作,我们留在广州,是他的后盾。”

宋莹想到黄玲在信里说,棉纺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她知道林武峰的顾虑有道理,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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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两家父母千叮嘱万叮嘱后,不得不让儿女们扛着板蓝根回了上海。

甲肝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上海上空,鉴于公交车过于拥挤,是传染病毒的温床,庄图南不再去交大了,只能偶尔地打个电话给庄筱婷,关心一下她学习生活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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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为了解决价格双轨制下的腐败问题,国家放开了猪肉、蔬菜、豆制品、糖等绝大多数商品的价格,由市场调节价格,启动了价格闯关。

闯关从上海开始,上海的商品零售价最先上调,280个种类的商品零售价依次上涨,物价飙升。

庄图南最先感受到了“价格闯关”带来的变化冯彦祖人不常在宿舍,但他特意让王尚文在宿舍里提醒了一句,“设计院的工作人员都在囤积米面油等生活用品,研究生吃食堂、住宿舍,影响应该不大,但听说闯关从上海开始,你们可以打电话通知一下家人。”

庄图南和余涛听到这个嘱咐时,还觉得冯彦祖大惊小怪,但他们很快意识到了师兄的高瞻远瞩上海的猪肉价格上升了50%以上,其他日用品价格也一路飙升。

王尚文连连感慨,“听说火柴厂几千万盒的库存都被抢光了,有些市民家里囤了上百盒火柴。”

庄图南去学校电话班,往巷口小卖部打了个长途电话。

黄玲接的电话,“苏州价格也涨了。栋哲早就打了电话回来,让鹏飞给家里买米买面,鹏飞告诉了钱进,他们车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专门开了一辆车去农村集市上买了很多米、面、油。”

庄图南心中纳闷林栋哲居然这么有良心,“栋哲打的电话?”

黄玲道,“是啊,栋哲说他先给他爸妈打了电话,接着给咱家也打一个。”

黄玲继续道,“刚开始你爸还觉得我多事,我说反正筱婷的房间暂时空着,买几袋米囤着,总能慢慢吃掉,现在好了,卫生纸、小家电……,什么都涨,连咱们厂的滞销布料都被一抢而空,毛线也涨价了,我最近连毛线都买不到,没法接单。”

黄玲环顾四周,看小卖部里没人留心她的通话,她压低声音道,“鹏飞有车,消息也灵通,他四处跑,囤积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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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各大城市陆续放开商品价格,通货膨胀越演越烈,各地都出现了挤兑和抢购潮民众纷纷涌入银行取款,囤积商品;商店、集市的商品被哄抢而空,价格再次上涨。

在“钱不值钱”的恐慌之下,人们疯狂抢购,米、面、油、毛线、洗衣粉、家电……,所有商店门前都排起了长队。任何商店只要一开门,人们就蜂拥进店,毫无理性地哄抢一空。

商品价格上涨导致抢购,抢购进一步导致商品价格上涨,恶性循环下,市面上绝大部分商品的价格一路飙升,全面失控。

物价闯关的风波也吹进了学校。

学校、研究所工资微薄,一些老教授被迫上街摆摊卖茶叶蛋等贴补家用,庄图南的导师周常义教授后知后觉,赶紧给手下的研究生们发了补贴,“去给自己买些生活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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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还是来了,风不那么硬了,和煦湿润。

经济风潮已经吹进校园,经济取代了诗歌和文学成为了学生们最新的关注点,学生会时不时地通过关系,进一些土特产在校园里兜售,小打小闹买进卖出的经济模式已经在校园中萌芽铺展。

尽管黄玲一再声明家中经济情况无忧,庄筱婷还是想勤工俭学挣点钱,她和林栋哲商量,林栋哲去商品一条街华亭路观察了半天,从此以后,每周日,街溜子林栋哲就带着庄筱婷去华亭路卖货了。

华庭路上有很多日用品或外贸服装的小店,囤货大潮下,火柴盒、洗衣皂、文化衫、老头衫等都供不应求,很多人走过路过,看到有人排队或抢购就自动加入,跟着一起购物。

货卖得多,店铺塑料袋的消耗量就大。

林栋哲卖塑料袋,他从城隍庙批发了几大捆塑料袋,装在大包里背在背上,一家家商铺问,“老板,你生意好额,要马甲袋不?50个起批。”

商铺生意好,大多数老板不愿再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去城隍庙批发塑料袋了,见林栋哲和庄筱婷上门兜售,就直接加点钱从他们手里购买了。

庄筱婷生性腼腆,但她自幼和林栋哲搭档,合卖牙膏皮、作业本等废品,去租书摊和摊主讨价还价,早已被培训为熟练工,她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地跟在林栋哲身边一起兜售。

开始以为只能挣点零花钱,但他们上午就卖完了两大背包塑料袋,中午赶紧又去城隍庙批发了几大捆塑料袋,下午又去另一条街的商铺沿街兜售。

一个周日下来,两人都惊了,这一天利润高达二百多元。

两人面面相觑,林栋哲提议,“中午只吃了一个烧饼,街口有家KFC,我们去KFC,好不好?咦,那位阿婆在卖白玉兰,这么早就有白玉兰了?”

路边有位阿婆在卖用铁丝和细线串好的栀子花或白玉兰花,林栋哲从篮子里挑出一个坠子,一串手环,阿婆笑眯眯地把栀子花轻轻挂在庄筱婷上衣扣眼里,再帮她带上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