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海和谭滢不知道该去哪,他们并不是能负责的成年人,民警做完笔录之后就走了,母亲的尸体要等到父亲和奶奶去医院签字,拿了死亡证明才能送去殡仪馆火化。
王博川本想把他们送回家里就去和同事交班,可是等他走进他们的家里,看到那斑驳的墙壁时,就决定把这对遭遇悲惨的兄妹先带回派出所。
谭滢和谭海在派出所又做了一次笔录,然后就一直待在休息室里喝热水。
他们从上午一直待到了深夜,吃了两顿派出所的食堂。
大人一直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王博川晚上执勤完了,又绕路去派出所看了一下,发现这两兄妹还在。
谭滢睡在谭海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不知道是哪位民警给的印了向日葵的薄毯子。谭海坐在椅子上,一遍一遍地抚摸妹妹的头发。
王博川的心软了。
他跟其他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决定先把他们带回自己家。
他家是两室一厅,有一间卧室一直是空着的,偶尔会有同事去他家里休息。
在王博川说了他的想法之后,谭海和谭滢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看起来已经从早上那场噩梦中缓过来,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麻木的,见不到一点悲痛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王博川很担心他们,他知道很多亲历了车祸现场的人都会患上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这对兄妹还那么小,以后怕是需要很多的心理辅导才能正常生活。
他带着他们回了家,一路上,谭滢和谭海都没有说话。
他家是一栋老式的六层居民楼,没有电梯。
王博川住在三楼,开了门之后先是让兄妹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去把床单和被褥都换成了干净的,然后又去厨房煮了三碗面条。
谭滢看着眼前的面条。
其实只是看起来普通的挂面,分量对于她来说有些多,碗里有几片新鲜的生菜叶子,面汤里飘着绿油油的葱花。
她抬头看了看哥哥的碗和王博川的碗,发现他们都是一套碗具。
碗里是白瓷的,碗外面是用金线勾勒边框的大红色的俗艳牡丹花。王博川的碗更大一点,碗里的面条也更多一些。
谭海沉默着坐在餐桌边,盯着面里面的葱花发愣。
谭滢低下头,用筷子搅了搅面条,发现碗底还卧着一个黄澄澄的煎蛋。
她把那煎蛋翻了上来,其实这煎蛋煎得并不是十分好,煎的时候蛋黄破了,没有保持着完整的圆形。
谭滢夹起煎蛋咬了一口,一种混合着油脂和面汤的鲜味充盈了她的味蕾。
她放下筷子,扑进了哥哥怀里,终于像一个孩子那样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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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博川:工具人。
后事(童年卷完)
【后事】
谭海和谭滢在王博川家里住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父亲和奶奶从外地回来,接走了谭滢和谭海。
他们给母亲办理了后事,然后靠着这一场事故讹了面包车主五十万,签了家属谅解书,放弃了民事起诉。
司机家里人卖了房子和车子,几乎是砸锅卖铁地拿出钱来,最后只以交通肇事罪判了四年。
其实谭滢对母亲的死亡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她除了一开始见到死亡现场的不适之外,对母亲并没有多深厚的情感在内。
她按照父亲和奶奶的要求,在那堆人面前装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来博取同情,以获得更高的赔偿。
谭海不一样。
谭海的记忆里,是有母亲早年间的样子的。
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失去理智用妹妹的手自渎,母亲也许不会撞破他们的秘密,也许不会在骂了一句话就离开家里走出去,也许不会刚刚好走到那条出事的人行道上,如果慢那么几分钟,也许就不会被那辆疲劳驾驶的车撞上。
一切都是偶然。
所有的偶然相遇,就成了必然。
谭海如期地去了离家很远的初中上学,住宿,周末才能回家。
谭滢升了六年级,有了升学压力,她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从吊车尾的成绩一下子蹿到了班级上游。
父亲和奶奶拿着发死人财得来的五十万,给家里买了套四室的房子,除了他和奶奶各占一间大屋子外,对兄妹俩一碗水端平,一人一间小次卧。
剩下的钱他们盘了个店面,开了个小餐馆,谭滢每天放学、谭海周末回家的时候就去帮忙。
挣的钱不多不少,除了家里的开支之外还能略有盈余。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有了固定收入,不用打零工糊口的父亲脾气变得好了起来,也许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早些年对于这对儿女的亏欠,偶尔也会给谭海和谭滢买牌子货的新衣服,带他们去肯德基吃大餐,还会在餐馆收益好的时候给他们发零花钱。
奶奶也不需要整天在大街上冒着被被城管追的风险卖假药,她给自己儿子的餐馆打杂,整天忙得没空对兄妹俩挑刺儿。
他们似乎终于结束了家徒四壁的日子,终于盼来了苦尽甘来的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