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将烟味吹散，阿德抬头，视线随着街道上疾驰而过的骑手飘远，又转回来。

“命吧，可能这才是我原本该过的生活，当年只是吃了平权运动的红利。你看后来，形势急转直下，我立马被公司扫地出门，之后投了快2000份简历，除了诈骗电话，连一个正儿八经的面试机会都没有，草。”

“可你是阳天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还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虽然我没在公司做过，但我知道领导肯定不是傻子，选你升职，一定是因为你有真本事！”

梁韬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往外倒，都不带换气的：“平权只是减轻了偏见和不公，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拿回应得的上升机会和回报。这并不意味着像我们这样……的人，上去了就是德不配位。要是偏见完全不存在，你当时的发展绝对不比那些alpha差！后面一定……一定……”

男人嘴角苦涩的笑意令梁韬没法往下说。

“一定不会在一家快餐店里打工，然后和咱们其他同伴一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这辈子。”

阿德用自己的理解补完他的话。

梁韬的心往下沉，肩膀也耷拉下去。他其实想说的也很简单：一定能当上高管。

见他这样，阿德像看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忍俊不禁。

“哈哈，行啦，逗你的。不说这些。开学就大四了，先前跟你提过的，自己得多上点儿心啊。”

一听这个，梁韬立刻点头如捣蒜，连称好几句阿德哥放心。

夜里躺在床上，身体疲累，但梁韬一双眼睛睁着。

阿德哥……会是自己的未来吗？

如此担忧一会儿，梁韬扯起一抹自嘲的笑。阿德确实不会是自己的未来他哪有人家那么强的能力。

也许他真正应该担忧的是，即使强者如阿德，最终还是只能干体力活糊口。

闹钟把梁韬叫醒时，他有种刚闭上眼没多久就醒来的恍惚感，这一夜，睡眠质量真差。

他在公交车上补觉，还差点坐过站。下车后脚步虚浮，几乎是飘去店里，看来睡前果然不能思考太深刻的问题。

今天就是他们给华扬集团送餐的最后一天。来的除了面包车，还有昨天送他们回来的高档轿车，在这样的平民社区（*注）很少见到。引得周围店铺纷纷出来围观，令三人尴尬不已。

幸好今天一切顺利。送完餐即将离开时，不知从哪又冒出几个工作人员，手捧各种大小礼盒，整整齐齐在公司大门口站成一排。

“这次团餐得到了公司上下一致好评，我们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您笑纳。”

梁韬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薄礼”二字。

“使不得使不得！”静姐仓惶地拒绝，“这是我们的本分，应该做的，真的不用这么客气！诶”

她话还没说完，工作人员自行拉开车门和后备箱，用礼盒把车塞得满满当当就离开了。

好家伙，这下连人都坐不下了。

前台给出的方案是静姐和阿德先走，再派一辆送坐不下的梁韬。前车开走后，一分钟不到，另一辆更加气派的轿车在梁韬面前稳稳停下。

拉开车门坐进去，梁韬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他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又降下车窗跟前台说再见，却见她弯腰九十度，毕恭毕敬道：“您一路慢走。”

后视镜里，华扬集团大楼越来越远，梁韬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实在没必要客气到这种程度吧！

还好他身边这位司机十分安静。而且一上车他就感觉到，虽然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个年轻人。

面对同龄人，梁韬就没那么拘谨，主动找他讲话：“你刚从学校毕业吗？”

摇头。

“哦哦，在实习啊。”

点头。

哇，他真的好不一样啊，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这才是司机的职业道德嘛！

梁韬不由多看他两眼。他的制服和其他司机老式的白衬衫黑西裤不一样，一身白色的运动套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哥开车载小情人儿出去潇洒呢。

被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到，于是扭头看向窗外。

主商业区这些大楼，每层窗户后面依稀可见有人影快速走动，仿佛帮助这些高楼大厦冲上云霄的，不是一砖一瓦，而是无数人的野心与奋斗。

要是站在窗边向下俯视，行人车流，在里面的人眼里会像在地面爬行的蝼蚁吗？

梁韬不知道。但他一直期待自己有一天能进入这些高楼中的某一栋工作，也许到那时候，他会明白的。

一直到后视镜里的场景变小，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儿没在意此刻正被带去哪里。他本来也不认识这边的路，是静姐发微信问到哪了，他才奇怪地开始四处张望。

“您好，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到呀？”

这一路，司机一言不发，梁韬觉得自在。可如今正儿八经说正事，他仍目视前方，仿佛根本听不见声音。梁韬几乎有一瞬怀疑他是听障人士。

他确实有些着急了，于是提高音量重复一遍：“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目的地？”

话音刚落，车内气压骤然降低，一股难言的压迫感顿时使梁韬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去看窗外，发现周边人烟稀少，不知道是哪个陌生社区的边缘。

“要不调头回大路，我自己打车回吧，就不麻烦了。”

不安笼罩了梁韬，他这时才认真注视这位“司机”的轮廓好眼熟。

就在这时，车速陡然飙升，梁韬听见发动机传来巨大的轰鸣，震得他耳膜不适。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推背感将他带回一些十分不愉快的记忆，他几乎是瞬间就回过味来。

没等他开口，“司机”一把扯下帽子和口罩，脸上早都酝酿好的笑意跃然眼前邪性极了。

“别回去了，跟我走，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

*注：本文里的社区是国外community的概念，不是国内XX小区or楼盘这种，或者理解为国内的“街道”也行，总之大家这么聪明一定能get到的啦~

第08章倔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