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韬第一眼完全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枯瘦的男人，与身高接近一米九，又高又壮的向东大相径庭。细看才发现确实是他没错。

他手上应该是病例和各种检查单，还有一塑料袋药品。不过比起这些，更加无法忽视的，是那双震惊且怨毒的眼睛。

“喂，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小闵莫名其妙地瞪回去。

梁韬握住他的手，打算带他离开。可向东却先冲他喊：“你凭什么！”

梁韬顿住脚步，“什么凭什么？”

向东难以置信的眼神转移到他肚子上，阴狠得像把刀。小闵见了，挡在梁韬身前，“我警告你，这里是医院！你身后就是保安！”

“你凭什么能考高分！凭什么进冯教授团队！凭什么被白欣遥看上！”向东咬牙切齿地质问，灰暗的脸几近扭曲。

“考高分和进冯教授团队，都凭我比别人更努力一千倍，一万倍！你是我室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白欣遥，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次次出卖我，背叛我，害我失去尊严，身心受损，你还有脸提！”

向东竟恬不知耻地反过来嘲笑梁韬，“我不仅要提，还要你跪下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怎么在白欣遥那里卖到好价钱？如果不是在他那里卖身伺候他，你怎么可能进冯教授团队？！”

一旁的小闵快气炸了，但眼下不是掰扯的时候，他怕梁韬受到伤害，护着他赶紧走。不料向东竟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你凭什么越来越好！你这种不能生育的废物，就应该待在最底层，不……你只能继续往下掉！过得比以前更差更垃圾！！”

保安已经赶来，一边一个架着他，向东还在嘶喊着：“鬼知道你为了留住他，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居然怀了孕！现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恶心！恶心！”

小闵气得想骂回去，为了梁韬忍了，二人在众人的议论纷纷声中回到病房。

梁韬第一句话却是担心他，“小闵，那些疯话你别放心上。”他指的是人身攻击不能生育。

“嗐，那种话呀。”小闵开了瓶果汁大灌一口，“比这更难听的，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那几句算个屁！”

“那就好。”梁韬这才放心。

小闵转移话题，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宝宝长大跟你一样，读名牌大学。”

“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就行，和你一样做漂亮美甲，或者像李哥，当个厨师，也都很好啊。”

小闵听了，捧着梁韬的脸，“吧唧”一口，“我们韬儿真好，一点儿分别心都没有，好人呐！”

和他在一块儿，就算发生那样不愉快的插曲，梁韬依旧心情愉悦。本来约着一起去食堂，但白欣遥提前来了，小闵便懂眼色地找了个借口离开，说下次再来陪梁韬散步。

白欣遥满脸写着欲言又止，“有话想说？”梁韬主动问。

提前过来果然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向东的事，说派人去解决了，以后梁韬再也不会看见他。梁韬问为什么他会落魄成现在这样，连身像样衣服都没有。白欣遥告诉他，向东不仅工作严重失职，还骗华扬的商务车开出去约炮，严重损害公司形象。甚至作为小职员就敢搞贪污腐败，最终引入警方来调查此事。

“他再没有任何能出卖的你的信息，就是有，我也不会买账。当时又正逢你离开，我没有精力去应付，让他直接滚蛋。听说之后不久，他就查出不好治的慢性病，从公司贪的钱估计都搭进去。”

昔日好友沦落至此，梁韬心情复杂，然后听见白欣遥唤他。豫弇

“梁韬。”

“嗯？”

“对不起，到了今天，你还要被那些破事影响，都是我造成的，再多的道歉也抵消不了对你的伤害。”

梁韬抬眼望着他，不带情绪，像在观察一株不会说话的植物。

良久，他才开口：“你真的变了。”

后来没再出现意外状况。预产期前一周，静姐亲自给梁韬理发，理了个寸头。军训之后他再没剪过这么短的头发，自己摸完让静姐摸，“姐，像不像猕猴桃？”逗得静姐哈哈大笑。

她还为他准备好生产包，解释了都该怎么用。夜里吃过饭，梁韬把包里物品一一拿出来复习，腹部突然袭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宫缩开始了。

第68章丈夫

开十指的过程很漫长，阵痛的滋味不好受，但看上去比梁韬还脆弱的，是白欣遥孩子的亲生父亲，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王羽笙嘀咕他，“至于么……”

但他给梁韬喂水也哆嗦，还得是静姐，喂完水擦汗，温柔地安抚：“韬儿真乖，宝宝也乖，很快就出来了。”

于是梁韬没那么紧张了，只当疼痛是流经身体的水。过了一会儿，白欣遥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梁韬听到他在病房外大喊：“让那些媒体全部撤稿！”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注意到王羽笙和阿德哥看过手机后一样面色不佳，便也去拿手机。

王羽笙摁住他，他还是执拗地点开新闻APP，头版头条大大地写着《华扬集团董事长、白氏长公子白昱，疑似不能生育》。

白欣遥从门外进来，满脸纠结地来到他床边，“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

梁韬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失落，像心脏高高坠下。他这才意识到，他是渴望白欣遥陪伴的，就像其他孕夫孕妇想要丈夫陪伴一样。

丈夫……他为这两个字怔住。

“我尽快把事情处理完，等你从产房出来，我一定在外面接你，可以吗？”

见他不说话，白欣遥越说越没底，但下一秒，左手被握住，两个人的掌心温度交融，他们都感受到力量。

“不用担心，去吧。”

白欣遥刚转身要走，王羽笙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多个人多份力。”

他们离开后，静姐和阿德哥陪着梁韬又说了好多话。他终于吐露内心担忧孩子是有了，但他和白欣遥的差距不会变。

阿德哥告诉他，其实也有人说他和厨师男友相差悬殊，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才看清其实底层逻辑一致最重要。他以前就犯过这个错，看似学历和职业背景匹配的对象，实则败絮其中。但和厨师哥相爱的每一天都是轻松的，幸福的，毫不费力的。

“而且，阶层的偏见不仅存在于上对下，下对上一样有。”

梁韬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直到被推进产房。关门那一刻，他看见阿德哥鼓励且担忧的视线，还有静姐心疼的湿润眼眶，没有他想要他在的那个人。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身体深处有什么在试图剥离他的血肉，向下撕扯。助产士教他怎么呼吸，发力，梁韬一双手分别握紧产床两边的铁杠，骨节白到几近透明。

已经不是痛，是撕裂灵魂，到后面只会麻木地用力，用力，再用力。直到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空气，梁韬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起来，用尽全身最后力气吐出一口气，后脑勺重重地砸回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