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了。”沈一白双手抱着胳膊,表情冷漠无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作为医生给不了我一个准确的答案,看来也是无用。”
“……”
“好好好!”有哪个学医的能忍受被人骂庸医的事,尽管他并不在乎这些,但沈一白也忒过分了点吧!
医生比叶文青都要大个十多岁,平时人见了都毕恭毕敬的,如今碰到沈一白也只能默默在心里骂死孩子,气愤不已地推开他,打开玻璃门走到温漾柜子前。
沈一白身体动了动,那医生立马回头瞪着他,朗声骂,“杵着干嘛,出去,别耽误我治疗!”
他抿了抿唇,内心天人交战几个回合最后还是出去了。
“有情况喊我,我就在门外侯着。”
出去之前还婆婆妈妈地叮嘱他,医生不耐烦挥挥手,嫌弃看着他将门轻轻掩上。
转身,却看到原本熟睡的少年偷偷将衣柜打开一条缝,战战兢兢地隔着狭小缝隙偷看自己。
“……”
医生看了眼门外,又将目光移回那扇微微摇晃的柜门,仰天长叹。
真是造孽啊……
温漾裹紧了自己的小毛毯,或许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就会异常的敏锐。他听到自己门前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像是跳跃的琴键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温……漾?”
医生回忆自己看到的患者信息,缓声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处在敏感期的少年容易受惊,他曾经见过无数温漾这样的患者,所以自然而然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让少年敞开心扉和他沟通。
“……”温漾选择沉默,水汪汪的眼睛偷偷瞥了眼外面,而后又很快收回。
医生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挑眉,蹲下身轻声笑道,“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个圆盘。”
“你想出去看看吗?”
柜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他从温漾的反抗中摸到了少年的第一个违禁词。
月亮。
或许应该是月……光。
“听说楼下有个花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植物,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柜子又不动了,他从口袋中抽出便利贴和笔,迅速写了几个词。
温漾将自己缩成一团,纤长睫毛颤个不停,似乎是被面前人的话语引起了注意力,他用指甲刮着木板,欲言又止难耐地蜷缩脚趾。
“哦,我还听说你喜欢绿萝,好巧,我也很喜欢。”
医生抛砖引玉,一句一句都在诱导着温漾开口,果不其然,温漾听到有他的话,眼里的不耐和烦躁被抚平,趴在柜门上,隔着缝隙小声问,“你……你也喜欢?”
“当然。”
医生点头,小心翼翼瞧着他的神色,慢慢道,“而且家里也有很多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1
“真的吗?”温漾闻言有点高兴,可没高兴一会儿就被心中未知的恐惧给盖住了,他默默坐了回去抱住自己的胳膊,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他不会让我出去的的。”
“他?”医生顺势问,“他是谁啊?”
温漾浑身颤抖,拼命摇着头,埋在膝盖里闷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很坏,他总想着要把我关起来。”
温漾语无伦次,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的忧愁一股脑吐了出来,“还经常凶我,不允许我和别人说话……”
“而且……他欺负我。”
月色被柜门挡地严严实实,只有医生那块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场景,他目光复杂,看到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动作极为缓慢地撸起衣袖,露出那个“欺负”的罪证。
密密麻麻地针孔其实从未消去,这些更像是无法抹去的烙印烙在温漾的心底,少年愣愣盯着这些针孔,而后一个一个地数,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到最后泣不成声。
好多,他都数不清了。
沈一白欠他的何止是自由和爱。
身体早已枯萎,被扎的千疮百孔,他妄想缝补这块叫温漾的玻璃,所以使尽千方百计想要弥补他。可他不知道,当温漾再次看到这些曾经的伤疤之时,那些好处便聊胜于无,反而会将温漾推得越来越远。
医生陷入了沉默,努力想让温漾情绪稳定下来,可发现简直难如登天。
沈一白就像是触发这个开关的关键词,只要一被提及,温漾就会丧失仅存的理智,只是他本来就被折磨的够惨了,以往还会挣扎还会反抗,现在却只是麻木地流泪,可笑地试图用眼泪发泄自己的委屈。
那几十个针孔医生也参与其中,沈一白为了让温漾听话,在国外代购了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试剂,听说只要把试剂注射到人的体内再加以一段时间的精神暗示,久而久之那个人就会打心底顺着暗示者的命令行动生活,逐渐变成一个被他人操控还不自知的傀儡。
这药有副作用,沈一白当初疯了般给温漾打了好几管,结果过了几天温漾连续高烧不止,每天都被噩梦惊醒,叶文青曾经提议停止注射试剂,可那时试剂已经按照计划注射了一半进去,若是没有另外一半,结果将不堪设想。
别无他法,沈一白是疯了,他想拉着温漾一起下地狱,结果到半路狠不下心,改变策略减少每周试剂的注射量,将时间往后移。
可正是在此关键时刻,温漾体内的另一半药剂发挥作用,他被洗脑忘记了沈一白对他的所作所为,开始变得依赖这个男人,眼里也只有他。
沈一白来不及欣喜,药剂最大的副作用便接踵而至。
医生默默站了起来,如今才发现之前的一切判断都是错误的。
温漾没有神经衰弱,更不是所谓的ptsd。任谁也想不到,白天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少年只是个被药物控制的傀儡。
而现在,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