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你哥不是这个意思…”他的父亲赶紧攥住他的肩头打起了圆场。但江潮生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扭头离开了。

他带着他的小背包离开了家,去找了他的师傅。他从小到大,只要和家里人吵架就会跑来这,没想到这么些年了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但今天他却扑了个空,他的师傅外出不在。

他只好孤单地曲腿坐在门槛上,漆黑的脑袋瓜埋进膝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没有哭,仅仅只是在发呆。实际上他没在生兄长的气,他只是感到了茫然的无力。

夏季的烈阳似乎永远不会落下,他也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奇异的是这么久了竟然始终无人来寻他,直至日落西沉,一辆纯黑的车子悄然停至他的面前。

有人走了下来,江潮生心头一动抬眼去瞧,想不到从车里走下的人,是齐墨。

这个高大的ALPHA见了他,也没伸手去拉他,只是掀起外套后摆和他一同坐在门槛上,双目平视前方温声道:“一个人到处乱跑,很危险。”

“不是一个人,”江潮生双臂抱膝,不太自然地用手捻动着自己的额发,说:“你们一直都在盯着我。”

齐墨笑笑,也不否认,“等会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吧……”江潮生垂下眼帘,他有点想要吸烟,但摸进裤兜时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被勒令戒烟了。

一支棕褐色的细烟被递送到他眼前,江潮生有点讶异地挑眉接过,再凑过去就着齐墨的手燃起了火,呼的吐出了口轻薄的烟气,是昂贵又精致的味道,江潮生不太习惯。

“齐哥你不是不抽烟吗?”他衔着烟问。

“老板以前忘在车里的,”齐墨回应道:“别和他说我给你烟了。”他俊朗的眉眼带笑,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被火红的暮色渡上了层绒绒的金边,真是令人失语的安心感。

齐墨将他拉起来送上车子,绕车一周检查车况时悄悄按住耳麦指示道:“潮生身边的监视到此为止,关闭监听器。”

接着他打开后座车门,从他老板的车载酒柜里摸出一瓶冰镇过的气泡水,坐回驾驶室的时候随意将它塞进了江潮生的手中。

“他可真会哄人,”江潮生暗自思忖,有点好笑地起开易拉罐的拉环,在汽车的启动声中仰脖喝起了饮料。

“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和他说,”齐墨看着后镜掌方向盘,直言不讳地和江潮生说,“给你哥在集团里安排个清闲的岗位,这不难……”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潮生,你要想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江潮生疑惑地看向他,听到他说:“想让家人也过上物质富足的日子,还是想借他人的力量向家人证明自己?潮生,不要让他人的想法裹挟你自己的选择与决定。”

江潮生心头蓦地一跳,他迅速移开了目光,低声说:“是…我会想好。”

他转过脑袋,隔着车窗看向飞驰的景色,有点嘲弄似地笑了声,开口道:“怪不得他说要等我二十八岁才能用那些钱…这家伙,连这种事情都算计好了吗?”

是的,现在江潮生手上的“流动资金”不过只有他在修车厂赚到的那点固定工资。他的ALPHA送他千万级的豪车名表,却不给他太多可以自由操纵的现金。

他还故弄玄虚地说江潮生还不到可以拿钱的年纪,每次都把江潮生气得够呛。但如今看来,他说的当真没错……他实在太有可能为了家人的三言两语,稀里糊涂地把所有的钱挥霍一空了。

“他总是算无遗策的,”说起那个人时,齐墨的唇角都是含笑的。

江潮生以为齐墨会送自己回主宅,但没成想他竟是带着他驶入了一片幽静的别墅区。江潮生知道这里,他们这还算有名的富人区,住的大多是些富裕的中产。

他们停在了一栋洋房前,有个上了年纪的深皮肤OMEGA在庭院中的躺椅里打着瞌睡,肚皮上蜷了只超级肥的猫,让人很担心老人的睡眠质量。窠赉姻斓

“那是我的母亲,”齐墨突然开口,“走吧,咱们今天就在他家蹭顿饭。”

江潮生就这么懵然地跟随齐墨进入了洋房,门厅的陈列架上密密匝匝地摆满了军徽与奖章,还有不少封存在相框中的老照片。

其中一位大抵是齐墨的父亲,身着军服的ALPHA雄姿英发,轮廓肖似齐墨的脸庞上满是军人的沉稳严肃。

齐墨的母亲早就准备好了晚餐,挺热情地给江潮生盛了一大盘豌豆牛肉烩饭,甚至没有询问江潮生与齐墨的关系。

江潮生擓了一勺放进嘴巴里,是没有品尝过的异国风味。

他们吃过饭后也没有多做逗留,齐墨和母亲道过别后几乎是两步并作一步地带着江潮生往外走,说是再晚一点,他们的丈夫就可能要亲自来逮人了。

在车子上,江潮生才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齐哥,原来你是军人家庭。”

齐墨油门踩得飞起,也没瞒他:“嗯,我爸比较厉害,最后升到了大校,差点就当上将军了。”

“你父亲…还在军队吗?我看只有你母亲在家。”

齐墨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感情:“他已经去世了,旧伤复发。”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人都是会死的,”齐墨的嗓音沉静而平和:“老头生前特别倔,古板得要命,誓死都要捍卫所谓军人的荣耀。我硬要退伍后就和我断绝来往了。他去世后,我才回家。”

江潮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在齐墨的讲述中还原了属于这个ALPHA的故事。

齐墨,齐大校的独生子,跟随父亲的意志参军。因此与自己的前妻聚少离多……直到女儿生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摆脱了军队,也摆脱了父亲的期许。

“我曾把完成父母的期待放在人生的首位,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人活在这个世上,从来不是为了什么而活的,”齐墨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暗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深沉情感,“潮生,也许我们都无法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别说了,我明白……”江潮生死死地低下头,额发垂了个尖遮住他的眼帘。

嗡他的手机突然震响,心乱如麻的江潮生打开锁屏,看到了母亲发过来的消息。

【潮生,下午有个大个子男人说他们已经接你回去了,你安全到家了吗?我和你爸都帮你教训过你哥了,你姐也狠狠骂了他一顿。

唉,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和人说起自己的心事。我和你爸今天合计了好一阵,才终于想明白你在那种家庭里,过得其实也很辛苦吧?

如果被欺负了,要和我们说,要么就干脆躲回来,我和你爸会开着拖拉机把那群人全部铲走。

…………

亲爱的宝宝,你也不用想着能为我们做什么。我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从未想过因此获得什么。

我们只希望你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爱你的妈妈。】

泪水终于倾泻而下,带着全部的委屈、无助与深刻的爱。江潮生死死揪住自己的牛仔裤,像一个孩子般嚎啕大哭,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被移开,骤然解脱。

齐墨不发一言,只是默然驶向他们共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