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岁说要跟他离婚。

他再次犯病,偏执的认为是因为前几天自己伤了姜岁,让姜岁害怕了,所以他握着姜岁的手,一刀一刀的往自己身上捅,皮肉开裂,鲜血横流,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在姜岁绝望惊恐的哭声里一遍遍问他:“岁岁……原谅我了吗?可以原谅我了吗?岁岁”

姜岁手上全是血,他疯狂的挣扎:“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老公,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祁暄,不要这样对我……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祁暄轻声道:“这样死去,你会永远记住我吗?”

“你这个疯子!!”姜岁失声道:“我不会记住你的!永远不会!祁暄……你不准死……不准!!”

可是十二刀扎进身体里,怎么还可能活着呢。

祁暄倒在血泊里,将死之际他好像恢复了清明,握紧姜岁的手指,想要跟他说对不起,可是姜岁没有听见。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祁暄是他的全部,祁暄怎么能死在他面前?!

他抱着祁暄冰冷的手臂,枯坐在血泊之中,盯着墙上的挂钟,等它转过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等到祁暄醒来。

祁暄死在了他们认识的第十三年,姜岁二十五岁生日这一天。

……

明亮的客厅里,姜岁泣不成声:“我说的是气话,我没有想离开你……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我现在知道了。”祁暄微笑,“不要哭,你没有错,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当初收养你的,是个正常人就好了,那样你就会拥有平静而幸福的一生。”他叹口气,“但是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

如果早知道我会恩将仇报……你还会带我离开那里吗?

祁暄将脸埋进姜岁的颈窝里,流着泪说:“会的。”

“岁岁,不管千千万万次,我都会带你离开那里。”

第183章 飞鸟(完)

姜岁还在那颗荒芜的垃圾星上生活时,亲眼见过许多生离死别。

把他捡回去养活的奶奶是个和蔼的老人,虽然贫穷,却分外善良,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她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么会在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情况下,还要养一个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弃婴?后来老人家去世了,姜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某种疾病生活在垃圾星上的人病痛实在是太多了,估计医生都很难判断她到底是死于什么病。

那年姜岁两年,大部分的孩童还处在记不住事的年纪,姜岁却将那些人的指责记得很清楚

“我就说不该养他吧,这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就是个白眼狼!你看姜老婆子死了,他哭都没哭,真是让人心寒!”

“要不是家里多了张嘴要吃饭,姜老婆子也不至于活的这么辛苦,死的这么早……哎,你说她图什么呢?咱们这地方的人,自己活下来就不错了,哪还有空管别人呐?”

“这孩子是叫姜岁不?他该不会是个谁傻子吧?怎么不说话也不动弹?”

有好事者蹲下问姜岁:“喂小孩儿,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小姜岁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个人,呆呆的说:“死了,就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时至今日,姜岁还是觉得那些人其实骂的对,他就是个白眼狼,他很早慧,在那个年纪已经知晓了死亡的含义,但他还是没有为奶奶的死掉一滴眼泪,起初他觉得自己可能有某种情感障碍,后来,在某些时候,他会忽然想起奶奶,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潸然泪下,他才发现,其实只是他太迟钝了。

他对死亡的接受能力太弱,以至于他要花比常人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才能慢慢的接受它,相对的,失去的痛苦也会姗姗来迟。

姜岁害怕死亡,也无法接受身边之人的死亡,这种迟缓再一次的表现在了祁暄身上。

祁暄死了五年,他很少为这个人落泪,也没有特别的难过,显得格外冷漠,五年之后,那种钻心蚀骨的痛苦骤然出现,让他无法喘息。

原来,祁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们是真的要永别了。

“……黎天师。”姜岁哭着看向黎猗:“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我不能……”他哭的浑身颤抖,抓着祁暄的手,力气大的指尖都陷进了对方的肉里,“我不能没有他,我求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黎猗半跪在姜岁面前,眸中含着一丝悲悯,道:“姜先生,我只是一个道士,不是神,做不到这样的事。”

“他该走了。”

祁暄的脸越来越白,却还是勉强对姜岁笑了一下,轻声说:“岁岁,别怕,就像我曾经教你的那样,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他想要摸摸姜岁的脸,可他已经无法控制祁成煦的身体,只好握着姜岁的手,“只是这一次,岁岁。”

“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的笑容模糊起来,姜岁拚了命的想要抓住他,却只在抓住了一手溢散的流光,姜岁撕心裂肺的尖叫:“不不要……”

黎猗垂下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姜先生,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姜岁跪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就像是一个漂亮精致却没有生命的玩偶。

祁成煦脑子里像是有一万根针在同时往下扎,扎下去后还要搅动脑髓,他捂住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就见他竟然靠在姜岁的怀里,而姜岁在无声无息的落泪。

“你……”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为姜岁擦去眼泪,姜岁惊喜的低下头,却又转瞬苦笑:“……你醒了啊。”

祁成煦只记得自己吃了两颗安眠药准备好好睡一觉,按理说他睁开眼睛时应该仍旧在自己家,然而眼下他根本来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他看着姜岁流眼泪只觉得心如刀绞,笨嘴拙舌的道:“你别哭啊,有谁欺负你了吗?”

“……嗯。”姜岁说:“但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此生,来生,他再也不会见到祁暄了。

就像是一颗万里废土的星球上某日忽然得见雨露,干裂贫瘠的土里奇长出了一株鲜红的玫瑰,妆点了一切荒芜,而又在某日,这株玫瑰凋谢了,废土仍是废土,荒芜仍旧荒芜,就好像只是这颗星球做了一个富有玫瑰香气的梦。

梦醒后,他仍旧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