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这是本次变革中最温和的一步,然而反对的声浪也不容小觑。有几位老元帅简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言此举就是帝国全境沦陷的预兆。

舆论倒是坚定地站在了皇帝这边,周丞玉特意挑了几篇新闻报道夹在公文里,强迫沈渊给他交读后感。

“哎,身为一国之君,就是不得不肩负起这样的责任,哪怕前路渺茫,哪怕千夫所指啊,”周丞玉反复研读自己的采访,“这篇写的多好!这个照片弄得也不错,我是不是左脸比较上镜,你看……”

沈渊切断了与他的通讯,皇帝长篇大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沈渊看向门口, ? “有事就进来说。”

裴令容正在外面探头探脑,闻言才磨磨蹭蹭地走进来:“你在忙吗?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沈渊把她牵到自己的扶手椅上坐好,又问她到书房里来是想做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他笑着叫她的小名,“晚饭的时候不是还怕得很?”

裴令容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也不再纠正,只是反驳说她没有怕。

“你下午说的那件事,”裴令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往后挪了一点,尽量和沈渊保持距离,“如果我、我们真的……会对你有很大的影响。”

“我记得以前你没有这个想法你真的考虑好了,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眼神闪烁,语焉不详,沈渊忍不住就想逗她:“什么想法?”

裴令容咳嗽一声,回答就是那个那个,下午他刚刚说过的那个。

“哪个?”对方故意做出苦恼的样子,“哎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裴令容站起来就要走,沈渊立刻笑着按住她,连声说抱歉,又说他现在知道了。

“我母亲也是哨兵,她叫郑宴,我没有和你说过她的事情,是不是?”

沈渊半跪在地上,把裴令容那条戴着矫治器的腿托在手里看了看,继续道:“她和沈伯渐绑定的时候还很年轻,可能是太年轻了,她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清楚她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我之前他们还有两个孩子,都是大约七八岁就做了基因检测。检测的结果是身体素质很好,他们会健康长大,但是基本没有分化的可能。”

这是很平常的情况。哨兵和向导在人群中的发生概率是万分之一,即使父母都具有这样的基因,孩子也未必就能完全继承,像裴家姐妹这样的已经颇为罕见了。裴令容屏住呼吸,专心致志地听故事,也不在乎腿还被别人捏在手里。

“虽然对沈伯渐而言普通人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母亲还是非常担心,因为他们缺少精神力作为屏障,更容易被操控,”裴令容听得入神,分不出心思注意别的事情,沈渊就径自打开了矫治器按摩她的病腿,“她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不过我年纪太小,记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想起来她大概是有一点幻视幻听,状况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情绪和行为都比较极端,无法自控。”

他始终言语平淡,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裴令容原本兴致盎然,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她伸出手去拦沈渊,试图把他拽起来。

“怎么了?”沈渊顺着她的意思松了手,“我弄痛你了?”

裴令容摇头,自己弯腰去捡矫治器,准备把它重新扣回去:“你不愿意绑定当然是有原因的……不用再说了,我完全能理解。”

她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低着脑袋捣鼓腿上的金属支架。沈渊把她整个人端抱起来,放在了书房另一头的沙发里,自己也挨着她坐下了。

他的动作熟稔而亲昵,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已经这样拥抱过千百次。然而裴令容却大受震撼,差不多是浑身僵直。沈渊似无所觉,仍旧握着她的脚腕仔细检查了一遍。

“不想听了?”他笑着问,又顺手替她整理揉乱了的袜子,“觉得无聊了吗?我很快就说完了。”

“她的行踪是受到沈伯渐监控的,如非必要很难离开家里。有一天她大约是办完了外面的任务,返回途中经过了那两个孩子的学校,就去接了他们放学。”

“她当天驾驶的飞行器十天后才被找到,地点相当荒僻,几乎接近边境。事故现场非常惨烈,三个人都是当场死亡,”沈渊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后来的猜测大概是她的幻听症状突然发作,导致她不能相信语音指示的、设定好的巡航路线,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裴令容神情凝重,也顾不上自己的脚还蹬在人家怀里了,立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要难过。”

这句安慰情真意切,她自己看起来比沈渊还要难过得多。

“郑阿姨肯定是一个很好的妈妈,”她吸了一下鼻子,“她是要把孩子带到边境去,是不是?郑家刚好就在那里。”

沈渊说是的,又怕裴令容要哭,连声夸她好聪明。

“那时我大约四五岁,还没开始上学,所以那一天她没有办法带上我,”他接着说,“我自己并不记得这些事情,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要哭,我要给你擦眼泪了我的手刚刚摸过你的袜子。”

裴令容仰头往后躲,沈渊也不再逗她,只是看着她别翻到沙发下面去。

“是沈伯渐杀了她,但她的死对他毫无影响,”他说得很慢,“我不能信任向导,但我需要向导的帮助。”

“你愿意帮我吗?抓住我,不要让我变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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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最后回答了什么,裴令容自己也不知道。然而隔天下午方医生就带着人来把她检查了一番,说是为了确认她的状况。

“什么状况?”

裴令容战战兢兢地发问,对方正忙着埋头记录,并没有回答。

沈渊原本站在她旁边等待检查的结果,此刻因为一则通讯走开了两步,似乎正在和另一端的人商量他这几天的日程安排。

连文太太也在外间匆匆地走来走去,暂时没有人来管裴令容。她呆站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心中颇为茫然。

从知道沈渊住院到现在过去了三天,裴令容仔细回忆这三天发生的事,总觉得自己好像又犯傻了。

去医院探病、姐姐派人来接头、坚持上楼找人、最后同意绑定,明明每一个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但她又隐约感到身不由己。

所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流畅而紧凑地顺次推进,仿佛早有安排。医生对这次计划外的检查并不意外,沈渊也很快就空出了一两天的时间。他们看起来都准备已久,只等裴令容点头。

“在想什么?怎么这样看着我,”沈渊结束通讯,走到她面前,“考虑了一晚上,终于后悔了吗?”

他语调轻松,裴令容却明显地僵住了。

沈渊不以为意,弯腰理了理她的卷发:“你都答应我了,不能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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