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温柔极了，设身处地为季天冬分析道：“天冬，你现在才十四岁，人生才开始。跟你同年龄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你也应该去学校读书。毕竟你总不能一辈子捡垃圾过活……”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认真。

季天冬嘴唇颤动，放于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望着温半夏精致温柔的脸庞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想自欺欺人地对温半夏说：“我现在挺好的，卖废品能养活自己……”但面对温半夏好似看透一切的清亮眼眸，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也过不了心底那关。

温半夏也不在意季天冬面上的迟疑和犹豫。

只听他继续道：“天冬，你先听我说。你在老家的时候不是初二没读完吗？我问过这边学校的老师了，你这种情况可以直接插班去读初二。你现在还小，可以继续回学校去上学……读书才是你这个年龄最重要的、最该做的事！”

季天冬咬紧牙关，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望着温半夏和煦的脸庞，不知为何，怎么也张不开嘴。

温半夏知道这对于季天冬来说有些突然。他表情柔和，安抚地朝季天冬笑了笑，轻声道：“你有户口本，等九月份学校开学的时候，我带你去学校问问情况，然后你就去学校上学吧……”

温半夏有条不紊地说着他的计划与安排。

这件事他已经在心里考虑许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季天冬说。

季天冬才十四岁，不读书怎么能行？以后总不能成为一个半文盲，捡一辈子废品。

季天冬双手紧握，沉默地听着。

良久，在温半夏含笑问季天冬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时，他才低垂着脑袋，声音沙哑，嗓音艰涩地低声回道：“谢谢你为我考虑……但不用了，我不想去读书。”

他说：“我现在捡废品卖也挺好的，能养活自己。”

第76章

温半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季天冬不想去读书？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温半夏猛然瞪大了双眼，眸子里是浓浓的不敢置信。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满脸诧异地问季天冬：“你不想去读书？为什么？”

对方常去他卧室里的书架上拿书看，往往一看就是几小时呆坐着不动弹，不为外物所扰，每每格外入迷。季天冬对知识的渴求与热爱温半夏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可以说，正因为对方平时表现得那般求知若渴，热爱学习……温半夏才会产生送季天冬去上学的想法，故有此一问。

季天冬的回答着实出乎意料，温半夏眉头微蹙，一脸若有所思。季天冬平日里那般热爱学习，如今怎么就不想去上学读书呢？温半夏想不通。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季天冬又是车轱辘般的套话。

温半夏眉头拧得死紧，一把打断季天冬的话。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痛心疾首地反问道：“好？哪里好了？”

他也不需要季天冬的回答，劈头盖脸地数落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捡垃圾。只是你现在还小，总得考虑考虑未来，总不能捡一辈子废品！”

见季天冬抿紧嘴唇不吭声，温半夏心中叹息，掏心掏肺地对季天冬说了心里话：“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没有人和你说过读书的好处……但我现在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他表情认真且严肃，头一回对季天冬这般严厉。

“你现在回学校读书，如果成绩好，以后就可以考个好大学，出来了也可以找个好工作！就算成绩普普通通，但读书也能识字明理，再不济，出来了也能坐办公室，不用像现在这样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比一般人强。学历虽然不代表一切，但你读过书，上个大学，就比其他人多一些选择。你总不能真的捡一辈子废品卖！”

季天冬低垂着脑袋，良久，才声音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温半夏说的这些道理其实季天冬心里明白，他都懂。

毕竟他以前也常常听村子里的一些家长对自家小孩耳提命令，让孩子们好好读书，老师们也反复对同学们讲这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读书改变命运！

至于到底能不能听进去，就看小孩自己了。

反正季天冬是听进去了，牢牢地记在心底。以前他就拼了命地读书，争分夺秒，恨不得一股脑将所有知识都塞进脑子里。

要问季天冬想回学校读书吗？想，他当然想！奈何冰冷的现实不允许！

季天冬知道，既然温半夏将话说出了口，只要他点头同意，对方就一定会送他去上学……然而，季天冬却不愿意。

自两人初识到现在，温半夏已经照顾他许多了。两人无亲无故的，他总不能仗着温半夏心好善良，就得寸进尺，一直赖着对方，给人添麻烦！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季天冬讷讷开口，勉强扯了扯嘴角，朝温半夏扬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读书要花钱，但他没有钱，总不能让温半夏平白无故地花钱供他上学，季天冬还没有这么厚脸皮。

他这人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有多少本事，做多大的事。他发自内心地感谢温半夏的好意，却只能出言拒绝。

季天冬强忍着难受，故意歪曲温半夏的本意，就轻避重道：“等过几年我成年了，就可以做其他工作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会一直捡废品卖的。

温半夏闻言被气得够呛：“我是说捡废品的事吗？！”

见季天冬闷头不吭声，温半夏看着心里就来气。但不经意间瞧见季天冬黯然的神色，他哪能不明白对方这话是故意的？

想通其中的关窍，温半夏也不由长叹一口气。这般懂事的孩子，命运怎么就这般坎坷呢？

温半夏也不暗自纠结，只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不愿意回学校读书，是因为钱的事吗？”

毕竟去学校读书的话，季天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捡废品卖了。平时所需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以对方谨慎多思的性子，确实会考虑仔细。

季天冬闻言眉梢微动，却始终沉默着不吭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但他脸上明显的表情，就已然向温半夏说明了一切。

温半夏不知道季天冬心中所想，他知道自己说中了，不由朝季天冬安抚一笑，柔声道：“如果是因为钱的话，你不用担心。”

他语气温和地对季天冬说道：“我咨询过学校，小学到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花不了多少钱的。家里离学校不远，你可以回家吃饭，都不用吃食堂，上学也比较方便……”

怕季天冬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他继续补充道：“学校说了，你这情况，还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一学期也有几百块……而且你学习成绩好的话，每年还能有奖学金呢！”

温半夏口齿清晰地将一项项好处列出来，用实际行动告诉季天冬，你所担忧的都不是事，可以解决。

季天冬抬眸注视着温半夏温柔且神色认真的漂亮脸庞，听着对方的循循善诱声，只觉心脏胀胀的，又暖又麻。

他知道温半夏这一连串劝导的话语是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正因为如此，季天冬才不能接受！他不能白占对方这么多便宜。

季天冬身侧的双手攥得死紧，喉咙干涩，在温半夏看透一切的眸光注视下，心底慌乱急促且不知所措。他鼻头微酸，垂下头不敢再看温半夏那双温柔包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