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看着面前发梢还在滴落水珠的人，游景澄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五官是早已经从镜子中、荧幕上、杂志里看惯了的模样稍微比记忆中稚嫩柔和了一点，但那无意识地弯起的眉眼，以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真实的柔和笑意，却与印象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他在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吗？

游景澄忽然感到有些恐慌。

认真地准备毕业论文，迎接接下来的答辩，拿到毕业证书然后呢？他打算做什么？

在这里开始自己一段崭新的、与过去毫无干系的人生吗？

难以抑制的荒谬感从心中生出，甚至令游景澄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有几分不真实。

他真的，准备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吗？

以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自己，去获取那令人惊叹的、完美的幸福？

游景澄有点想笑。

那么，过去的他算是什么呢？

没有擦干的水珠划过脸颊，在下颌缓缓地汇聚，最后终于在重力的拉扯下坠落，摔成四散的碎片。

这不过是一个游戏。

一个扮演着与过去的自己无关的、崭新的角色的游戏。

在这个与自己的原生世界相似的地方沉浸太久，他似乎有些忘记了这件事。

游景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些散在全身的、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就那样被丝毫不落地攫取压实，被挤按到微末的角落，不再占用多余的空间。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里面那些柔软的笑意就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然后那双眼睛再微微弯起，到刚才的弧度，从中晕开丝丝笑意。

这才是他的记忆中，“游景澄”的模样。

又和镜子里的人对视了一会儿，游景澄才擦干了脸上和手上的水，转身出了洗手间。

在游景澄随手关上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丁少文飞快地将一个小盒子，藏到了堆起的书本后面。他很清楚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游景澄不止一次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丁少文托着自己的左手，将那个东西戴上了自己的无名指。但不知道是没有信心能让游景澄点头，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每一次他都在游景澄醒过来之前，又把它摘了下去。直到现在，游景澄也不知道那个尺寸完美的圆环，究竟是什么模样。

“怎么了？”注意到游景澄的目光，丁少文略微侧过头，露出询问的表情。

尽管很不明显，但丁少文现在的表情，比两人最初认识的时候要多了许多。尤其是在游景澄面前的时候，他的身上几乎已经见不到原先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

“……没什么。”游景澄收回握着门把的手，盯着丁少文看了一阵子，走到他的面前，跨坐到对方的腿上。

“论文写完了，有点累，”游景澄低下头，在丁少文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们做吧。”

然而，丁少文却并没有对游景澄的话做出回应，反而蹙起眉，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那是确信他有哪里不对的语气。

游景澄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忽地轻笑出声。

“我想做，”他抬起手，环住丁少文的脖子，垂首和他鼻尖相抵，“……可以吗？”

丁少文眉间的褶皱更深。他睁着眼睛，和游景澄对视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扶住怀里的人的腰，仰头印上了他的双唇。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无比的顺理成章。

当被丁少文进入的时候，就京城突然就没有任何征兆地哭了出来。温热的泪水落在丁少文的面颊上，带起微咸的湿意。

“疼吗？”丁少文停下动作，安抚地揉了揉游景澄的腰，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游景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从双唇间吐出的字句带着一丝细微的鼻音：“我不知道……”

“我好像，”他抓着丁少文背上的衣服，一边说一边掉着眼泪，“……喜欢上你了……”

“嗯，”丁少文亲了一下游景澄的嘴唇，“我知道。”又亲了一下。

他这一回的动作分外的温柔和耐心，每当游景澄受不了的时候，就停下来接吻抚摸，等到对方缓过来再继续。于是这一场性爱持续的时间也格外的长。等两人结束，窗外的天色都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

“丁少文，”游景澄将额头抵在丁少文的肩上，轻声喊他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丁少文抬起的手一顿，好半晌才重新落在了游景澄的背上。

“好。”良久，游景澄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夹着一点性爱过后的沙。

勾人得要命。

“你给我下的药，只有第一次是成功的，”游景澄再次出声，“其他时候，我都醒着。”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在对我做什么……本来就是我勾引你的，”游景澄笑了一下，没有给丁少文开口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恰到好处的裸露，好似无意的触碰我最擅长这些，你知道的。”

“还有宋清，也是我主动招惹的。”

“不止是宋清，还有其他好几个你不知道的人。”

“哦……既然你喜欢我的话，应该还是能稍微注意到的。”

“我本来是想吊着所有人，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和所有人都保持关系。”

“我喜欢……不，我享受那种状态。”

“你也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早就和不少人上过床了，虽然那些人你应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游景澄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另一个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