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沈骑?
姜越明起身打开房门,姜枝往里头探了一眼,果然见到梁有今正盘着腿坐在姜越明的床榻上,两手往后一撑,姿态闲散。
姜枝沉默,恕之很忌讳别人靠近他的床,更别提躺坐在上面了,自家人都没触碰过,梁有今居然被默许了。
等到姜越明穿好外衣随她走至庭院时,姜枝没忍住多嘴问了句,“恕之,你和梁公子这是……?”
“具体的,以后会同阿姐解释。”姜越明道。
沈骑在正厅候着,姜越明到的时候,他正低头品茶,食指指节上戴着青色玉环,与他手中的茶杯甚为相衬,姜越明记得那只玉环,它确实是上等昂贵的润玉所制,以至于沈骑的手指曾被他碾在脚下压地破碎,那只玉环却丝毫不损。
“贵府的白毫一直是沈某的心头好。”沈骑开口说道,他侧目而来,“很久之前便想问,这茶叶是从何处购得的?”
姜越明忽略了他这个问题,“沈国公此次来所为何事?”
沈骑见他连礼都不行,眸色暗了瞬,“多日不见你,你好似与前些时日不一样了。”
姜枝闻言暗自蹙眉,沈骑这副口气就如同他原与恕之关系亲密般,可姓沈的可非善茬,沈骑为了权势在朝堂宫廷中无所不及,连后宫的女子都未曾放过,因此传出了许多不为外传的宫中密事,姜枝也曾涉及过些,有些事任谁听了都不愿与沈骑扯上关系。
皇帝看重姜家,朝堂武将世家时常划分等级,姜家被列为上级,而只有上级武将世家所培养出来的后代才能被派去守引春源,引春源下埋着一处巨大的矿脉,常年派有重兵严加把守,而领头者必须是万千将士中最优之辈,并且清白而铁面无私,确保做不出贪贿欢财之事。
沈骑一直觊觎姜家这块肥肉,然姜家长子不擅武技,更擅兵谋,三子天赋平平,那就只剩姜越明最被寄予希望。
姜越明自小在各方面都天赋极高,做事不需要如何刻苦便能手到擒来,完美继承了姜大将军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外人常喜称其为小将军。
也无怪乎沈骑将目光投放在姜越明身上。
引春源,这三字勾起了姜越明埋藏的部分记忆,上一世他自离军府在皇宫的第四年,皇帝认为他能担大任,曾让他做过选择,是留在皇宫,还是去守引春源,全凭他自己做主。
守矿脉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自古以来被陷害绞杀的领头都可一一列举,日日夜夜都有无数害虫蛰伏在阴沟里虎视眈眈,又有朝堂群臣上谏批击,有人因精神压力过大而崩溃失心疯,最后一根粗绳悬了梁的,也不是没有。
可这些还不足以挑起姜越明的心绪。
姜家一脉骨子里都能毫无怨言地为国捐躯,他其实本该去引春源的,可心里却隐隐挂怀着什么放不下,直到将将入夜时偶然撞见梁有今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宛园里喂鹤,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衫,肩膀微动,发尾处沾着一片落叶。
他又瘦了些,身形越显单薄。
有树的枝干上挂了灯笼,微弱的光芒洒落而下,浅浅地笼罩着他,令梁有今看起来有种抓不在手心的感觉,他似人间走过一遭,在看尽繁华享尽世间百态后,仍能孑然一身,全无牵挂地洒脱离开。
姜越明最后放弃了去引春源。
偌大朝堂,不只有姜家一家武将世家,所以皇帝并没有为难,见他想留下,就依了他。
“国公多虑了。”姜越明淡淡道。
第71章 七十一章(一更) 乙亥年辛月己未,只一眼,似能潦倒日月。
沈骑原是想邀请他去醉杨泮的一场宴饮, 出席此宴饮的大都是在京城广有人脉的贵族,对于暗中结交以及拉拢自己的势力颇有作用,只是那些心眼儿同发丝不相上下的贵族并不好拉拢, 也许一个不慎还会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姜枝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阻挠, “沈国公, 这怕是不妥,恕之还只是书院的一名学子,贵族私办的宴饮向来乌烟瘴气, 家父若知晓了,也定是不同意的。”
沈骑饶有兴致, “那也未必, 姜小姐,宴饮虽然鱼龙混杂, 但提前接触也有利于锻炼心性,更何况我听闻姜小姐这几年一直在派人暗中探寻, 当年魏氏失踪的真相。”
姜枝猛地攥紧拳头,“你……”
“既然国公有心, 那我也不推辞了。”姜越明忽然出声打断。
“恕之!”
“阿姐,无事。”
沈骑一笑:“那便说好了,申时, 醉杨泮,不必带请帖,去时报我名讳便可。”
沈骑离开后,姜枝立刻转头对姜越明道:“恕之,你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 可我们姜家不需要争权夺势, 你也定不能攀上那个沈骑, 对于那种人,我们只需保持距离便好了。”
“阿姐,我知晓。”姜越明声调平平道:“但你所担忧之事,不会发生。”
门槛处突然传来一点动响。
姜枝以为是换茶的下人,就没多予以理会,正想继续询问些什么,却见姜越明只朝门口处瞥了一眼,便立即提步走过去。
梁有今出来的时候穿得比较单薄,姜越明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感受到一点凉,便脱了外衣披在他肩上,问道:“是不是饿了?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
什么?
姜枝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记得前段时日恕之偶尔休沐时,便发现他时常往厨房跑,姜正浦见了就出言调侃他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学几手好菜抓住人姑娘的心,姜越明那时是笑了下,答了句差不多。
再多他就不愿意答了,姜枝追问了许久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说是差不多,那便是承认是姑娘这话了BY郁阎。,姜枝本来还不免欣慰了一番,可现如今,想象中娇小惹人怜爱的小家碧玉呢?哪去了?
梁有今摇头,“不饿。”
姜越明看已经到了膳点,权当没听到这句不饿,让他坐下后便往厨房去,炖了碗蛋羹,又切了块烙饼。
姜枝纵然肚子里有再多疑问,但还是识趣地先离开了。
梁有今吃了几口蛋羹,忽然蹙了蹙眉,舔舔嘴角,他有点不信邪,于是又尝了几口,再抬头,“你是不是放了奶?”
姜越明用手帕擦拭着手指,看他一眼,“放了一点。”
“腥。”
“你那是偏见,”姜越明伸手揩了下他的嘴角。他前些日子在某家酒楼吃到了一碗腥气的蛋羹,于是心里落了点阴影,自那后都不大愿意碰这个。
他语气耐心地说:“知道你怕腥,可是那也不能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