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道熟悉的身影,他不惧雨水,正坐在台阶前,一动不动地任由浑身上下被浇得湿透,他周身笼罩这股绝望而迷茫的气息,看着正沉陷在无助中,却无人能拉他一把。

梁有今在梦里无端心悸,他花了好半晌才看出,这形容狼狈的是姜越明,他开口想喊他,声音却被堵在嗓子眼,一个音都发不出,只能忍受着胸膛焦灼攀升,却无法动弹。

梦里的姜越明周身环绕的情绪似要化作实体,梁有今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得那般痛苦失措,他想是也被感染了,不停地尝试大口呼吸以缓解那股窒涩感。

生生地被这股感觉逼醒时,梁有今从床榻上坐起,浑身如同浸了水一般汗淋淋的,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抬手抹了下额头冒出的汗。

伏在地上睡觉的骆驼耳朵尖敏感地动了动,它睁开眼睛起身小跑到梁有今的床边。

像是感受到主人做了噩梦,它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梁有今的手背。

梁有今顺了顺它背上的毛发。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他有些费解地低喃道。

隔日一大早梁成勋便敲响了梁有今的房门,扬声冲屋里的人道:“仲乐,我同你姨娘出门了,你记得用早膳。”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答,估计还在睡梦中。

梁有今睡到日上三竿时,脸上困倦未褪地来到正厅时,瞥见了一抹与昨夜梦中重叠的身影,他怀疑地揉了揉眼睛,还是看到姜越明正坐在正厅里。

“睡醒了?我正想去喊你。”姜越明看到他笑了笑,梁有今走到他面前,眨眨眼看了他半晌,双手猛地贴住他的脸侧抬起。

这动作来得有点猝不及防,姜越明却仍然眉目温和,带着一点纵容虚虚地抓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梁有今仔细观察了下他,不错,就是这张脸,难不成就因为当初书院翻墙时见过姜小四哭过一回,所以才有了昨夜那个梦?

梁府的管家见梁有今房间的门敞着,知晓他是起了,他敲了敲门想提醒梁有今吃早膳,却发现人不在屋内,拐去了正厅后恰好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梁有今正背对着门口,弯腰低头,从这个角度看去与坐在椅子上的人姿势暧昧,就像在亲吻对方。

“……”管家僵在原地,他上一秒还在想是哪位姑娘,下一秒就瞥见坐在椅子的人露出的一块衣角,赫然是清早来拜访的姜家公子。

“噔楞!”

梁有今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微直起腰看向门槛处,管家脚边滚落着一个瓷器,正面目愕然地看着他们二人。

“李叔,你怎么了?”梁有今诧异地问。

“那,那个,无事,公子快些食早膳吧,我去书房给老爷整理书架。”管家有点结巴地说完,转身溜没了影。

“他今日怎的怪怪的。”梁有今转头询问姜越明,“你眼睛还难不难受,我再帮你吹吹?”

“不必了,”姜越明眼里沉着一点莫测的笑意,他知晓管家是误会了,可他并没有想解释,拉过梁有今的手,“坐下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骆驼也很亲姜越明,分明没见过他几回,却每次都热情无比地跑去蹭他的腿。

梁有今看它摇着尾巴兴奋地蹦来蹦去,啧了一声,“骆驼,安分点。”

两人安静地吃了半晌,梁有今搅了搅碗里的汤,装作随意地问了句:“昨日,那沈小姐寻你去做什么了?”

姜越明如实答道:“沈亲王想与我谈谈,不是什么要事。”

上一世时也是在某次宫宴时,沈雄寻他单独谈话,他意图与姜家结亲,只有沈家在皇室眼中的分量更重,皇帝才更有可能将汴水的那块封底划给沈家而非姚家。

那时的姜越明在宫宴上心不在焉,他每每想寻机会到奚嘉宁身边同人说话都被打断了,于是沈雄在派人过来时他心情很差,拒绝时的语气也重了些。

昨日却难得耐心了些。

两人本打算用完早膳后出门去集市逛逛,可还没出府就被管家急匆匆地给拦住了。

“公子,方才我收到家中的来信,家母突然恶疾爆发,倒地口吐白沫,我想赶回去看看,可是这账簿今日定要送去钱庄,不知可否劳烦公子帮忙……”

这些事本不该拜托梁有今,可账簿重要,梁府从未差遣下人去钱庄送过,甚至连去钱庄的路都不识得,梁有今见他神色焦灼无比,伸手接过账簿,“李叔快回去吧,我送去便可。”

“多谢公子!”

梁有今转身,“那你……”

姜越明:“我随你一起去。”

钱庄同上一回见到相比又兴建了不少,梁有今从马车上下来,发现今日人头攒动,来往的似乎格外得多。

钱庄确实大,而又因四处置舍建屋所以路也多而弯绕,他刚想出声让姜越明跟紧些,手就被牵住了。

梁有今愣了下,转头看见姜越明低声道:“我不识路。”

他的神色期盼中带着一点请求的意味,态度诚恳认真,直勾勾地盯着梁有今,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家骆驼在求他牵绳时,似乎也是这般神情,有七八分相像。

“咳。”梁有今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在姜越明困惑的神情中五指主动牵紧他的手,“好好,那我牵着你。”

所有的账簿一律都由钱庄的李主管交手,梁有今将账簿送到了他手中,婉拒坐下喝茶的邀请,踏出屋子前李主管看了看时辰,提醒了他们一句离开的路上,切记小心。

梁有今以为只是句客套话,于是便没放在心上。

可是很快,他就知晓了他话中的含义。

这个时辰,恰好是钱庄玉蓉楼那群女子食午茶的时候,玉蓉楼是李诩专门建起给家中女眷居住,但因为李家旁系亲属众多,那楼中也始终哄闹着一群要招婿的女子,满脑子只想钓个金龟婿,瞧见衣着富贵又面容好看,就像见到了香饽饽一般。

她们会在窗牖下挂上五彩缤纷的玉绫,以各种办法引得男子前来取下,一开始会以□□之,对方不从的话便开始言语蒙骗,而这玉绫若是被取下,取下之人必然要对该女子负责。

要问梁有今为何知晓地这般清楚,那是因为他几年前经历过一遭,因为面容生得俊俏,后来梁成勋怕他真取了谁家姑娘的玉绫,告知了他其中原委,梁有今就少往那边走了。

许久没来,今日倒是疏忽了,梁有今拉着姜越明转身就要走,可楼上不知哪位女子说了一句,“那位是姜家公子,我见过。”

“这怎生得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