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谢伏山,他是卫雀拜托许越买回来的,而许越也确实做到了。

作为谢伏山的标记者,卫雀会不知道谢伏山身上的特别之处吗?

退一步来说,就算卫雀真的神经反应愚钝,她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件事。那么许越呢?他作为天然S级,他怎么可能闻不到谢伏山身上的信息素?他对于信息素的感知那么高,他不可能不知道谢伏山对他具有怎样的帮助作用。

可许越还是把谢伏山送回了F区,甚至选了最好的物流服务,要将其送到卫雀的面前。

许越是在真心地帮卫雀,真心地帮她实现了她的愿望。

江宴茫然极了,他只能下意识地看向卫雀,脑海中又在不断地回荡着对方的那句“你什么也不懂”。

他到底不懂什么?又或者,他到底应该懂得什么?

“你想要叫醒她?”楚河对江宴的犹豫不决感到讶异,他说道:“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Alpha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怎么样?”楚河看了眼光脑,“再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江宴陷入沉默,第四十五秒的时候,他开口问楚河,他说,可是失去永久标记的Omega,会对卫雀的精神力造成伤害吧?

楚河挑眉,“只要永久标记的Omega没有死就行,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不在她身边,她不是也好好的?永久标记没有像你想象的那么神奇和重要。她今晚这么失控,只是因为她差点就要找回他,却又在那关键时候骤然失去他。这件事换到任何Alpha的身上都很难接受吧。”

他摊开手,笑道:“更何况,卫雀又不像许越那样,从不接受任何Omega的精神抚慰,就算她真的受到了什么伤害,多找一些Omega,多抚慰几次,也都会慢慢痊愈。”

“将谢伏山交给我,比将他还给卫雀更有意义。而且,”楚河轻轻敲击光脑,一分钟的倒计时已经结束,他催促江宴赶紧作出决定,“你不是也希望那个永远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你自己吗?”

“江宴,你还在纠结什么?”楚河的声音又响起来。

是啊……他在纠结什么呢?

有什么好纠结的?

权衡之下,哪个对他更有利,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江宴僵硬地站在原地,全然说不出话来。

纷扰杂乱的信息堆砌在他的脑中,缠成一团麻线。他满脑子都是几十分钟前,他站在那个交织着艳红色与暗绿色光影的小巷里,空气燥热、黏腻,散发着血液、尿液和精液混淆在一起时的刺鼻腥臭。而卫雀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她的眼神冷漠,其中更夹杂着他所无比熟知的、却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出现在其眼中的厌恶。

他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僵硬。

哪怕是在不久前,他掐着她的脖子去亲吻她时,她都从未露出过那样的神情看他。

“你懂什么?”她轻声地问他,仿佛真的在等待他的回答那般。

下一瞬间,她却笑起来,脸上满是讥讽,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笃定,她说,江宴,你什么也不懂。

脑中的摄影器又“咔嚓”地运转起来了,江宴站在医疗室内,看着眼前的楚河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眼睛却穿过楚河,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再度浮现在他的面前。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江宴都觉得在他们的那支三人小队中,他是和卫雀关系更好、更亲密的那个。

他全然不觉得许越那哑巴能和话痨卫雀有什么共同话题。抱着这种微妙的优越感,那段时间里面的江宴都对许越很是宽容,颇有要与对方冰释前嫌的趋势。

直到再后来的好几次任务,他才终于发现卫雀总是更喜欢跟在许越身边,而不是他的身边!

面对他的质问,卫雀非常惊讶,也回答得非常坦然:“因为许越更牛逼啊,我肯定是跟在他身后更安全吧?”

将他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又到后来,他发现卫雀不仅喜欢跟着许越,还会笑嘻嘻地问许越,能不能让她看看嫂子的照片。还有几次,他撞见卫雀也会偷偷地问许越,哪些约会地点好玩,哪些花送给伴侣更能讨欢心。她还会自己去搜许越初高中的论坛,问他,其中的某张合照上面的人是不是嫂子呀?

那时候的江宴几乎都要怀疑卫雀喜欢着许越!

但是,所有的痕迹串联在一起后,此时的江宴终于有些恍然地意识到,为什么卫雀总是喜欢缠着许越问这里、问那里。

她只知道许越有一个相伴多年的爱人,只知道她有一个失去多年的爱人。仅仅只是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相似性,就足以让她更加亲近和信赖许越,足以令他们俩之间建立起一种无形的默契和近乎可笑的信赖更加足以让他们就此将他排斥在外。

同样的,卫雀问过许越那么多的问题,可是在这些年里面,江宴从来只见过她与数不清的Omega、Beta发生着肉体关系,她却从来没有带他们之中的任何人去过许越介绍的约会地点,更别提主动送花给过他们。如今,江宴却是明白了。

卫雀不带他们那些人去,只是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她要选择的人。

她对许越的信赖,亲近,她望着许越和宋之澜的合照时露出的神情,她看着许越手上的戒指时喃喃自语说出的“真好看”那些无数的细节拼凑在一起,组合而成的是卫雀从未袒露出来的羡慕和爱意。她羡慕着许越,羡慕着对方能够与自己所爱之人相伴、相爱。她始终爱着谢伏山,即使那不是爱,也必然是另外一种如同爱一般深远绵长、难以消散的情感。也许是恨,也许是不甘,是意难平。

但无论是哪种,都是江宴永远无法从卫雀那里得来的情感。

直到此时,江宴站在医疗室内,闪回般地过完所有的记忆片段,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卫雀的那句话了。

她说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江宴,你有听到我说的吗?”楚河等得有些厌烦了,问道。

江宴从记忆中抽身出来,回到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困境中。

他看向不远处那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人,他想,确实。卫雀所说的是对的,他的确不懂,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卫雀会那么放心地把谢伏山交给许越。

不明白为什么许越会真的把谢伏山带回来,会愿意将其交给卫雀,而不是留着自己用,自己玩。

难道他们总是那么地盲目信任他人,又总是做事不顾后果、不计利弊吗?

从想方设法地摆脱江家的束缚,到选择最缺乏人才的F军区,再到现在走到中将之位他能走到今天,全凭“权衡”。

他不能理解许越为什么多年来都不接受任何人的抚慰,只偏执地死守着一个Beta,不理解为什么其连出轨都出得痛苦万分。做了就是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忠贞,一心一意,都是那么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存在。

他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卫雀要为了买回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的男妓,耗尽她多年来拼命存下的所有积蓄。

他不懂,不明白,不理解。

在这个瞬间里面,江宴甚至对许越产生出难以言喻的反感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