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着是第一批吃螃蟹的商户酒铺,有些事就不便做得太过高?调,只求能安分经营几年,等势头?好了,再?彻底与朝廷分离,到那时才算是真正做生意。

但即使现在酒铺那头?只是循规蹈矩的经营,可随着其他三间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明显人手?便有些不够用了,倒不是说招不来跑堂小厮,而是最核心的管理经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

张三娘既要操持一大家子的杂事,又要时不时与宫内打交道,原先款冬不在的时候铺子也都是丢给身边丫鬟看着,只求不会出错也就罢了,而现在只是看着铺子已是不够,得招一些信得过又能懂内里经营之法的人才能替款冬分担。

眼看物色了许多?人都不能叫张三娘和?款冬同时放心,张三娘正想劝着款冬不必汲汲于此事之时,竟从成州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款冬在东平县的好友,也是与他一同经营过冰饮铺子的人,要随着步故知的同窗一同上京。

而昨个儿?城外驿站便传来消息,说是他们将在今日入城,好叫杨府和?步故知款冬能提前准备着,眼看着时辰要到了,款冬才比往常更要着急。

张三娘呷了一口浓茶,与款冬打听?道:“还未怎么听?你说过你那个友人之事,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不是说你那个友人并未与晏明的同窗成亲吗,怎好就跟着男子一同上京。”

张三娘此番话也并无恶意,只是这世道对女子哥儿?束缚太重,即使在京城之内民风已算开?放,但未婚男子与哥儿?同住一处,就算已是订了亲,也会招来不少?闲话,张三娘是怕款冬也会受这些话影响。

款冬也微蹙了眉,他先前是收到过孔文?羽的信,有顺带提了一提:“我那友人的意思是,他与夫君的同窗虽只是在家乡订了亲,但也可对外称是已婚眷侣,只要他们不说,旁人也不会知晓内情。”

按东平县风俗,订亲之后最少?也要等过了年才能正式成亲,但孔文?羽显然有些等不及了,就是不知,是等不及与魏子昌有眷侣之名,还是等不及要上京见款冬。

张三娘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对孔文?羽有些离经叛道的做法置喙什么:“倒也是个法子,刚好他来了,能替你分担些,也可赚些银钱替他那个‘夫婿’打点,等春闱殿试过了,他二人若是要留在京城,也会少?许多?麻烦事。”

正说着,正堂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款冬立马坐不住了,穿上了棉衣就想往外走。

但才刚行一步,才记起要和?张三娘告别,话还没说出口,张三娘已对着他抬了抬手?,微微一笑:“去?吧,早去?早回。”

款冬弯了弯眉眼,对着张三娘告了个礼,便往外头?去?了。

*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杨府的马车载着步故知与款冬来到一处小巷,甫至巷口,便能听?见里头?小宅院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还有款冬熟悉却已有快一年未曾听?过的人声。

“魏子昌你是木头?吧!我就要跟你住一间房!”

款冬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眼中鼻间酸涩上涌,他握紧了步故知的手?,有些哽咽道:“是小羽!”

步故知替款冬拂去?眼角渗出的泪水,低声道:“哭什么,小羽来了是高?兴的事,别叫他看了笑话。”

款冬吸了吸鼻子,对着步故知用力的点头?。

马车停稳之后,步故知便牵着款冬下了车,越近巷内的那间独宅,便越能听?清孔文?羽叽叽喳喳的声音。

“魏子昌!不许将你自己的东西放到另一间房!”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

“谁说我们没成亲了!我阿爷都同意了,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俩就摆酒。”

“我不管,反正对外说你就是我的夫君了,你出去?问问,我们俩该不该睡一块!”

听?到这里,款冬原先有些情怯的忐忑也不免化作了羞涩,孔文?羽怎么能这么直接,若是别人听?去?了,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

步故知也有些尴尬,站定宅院门前,故意用力扣了扣铺首,院内动?静骤然凝滞,但就在下一瞬,咚咚脚步奔来,大门“唰”地一下被拉开?

款冬看着孔文?羽,而孔文?羽也看着款冬,两个人都愣了一愣,只快一年未见,两人都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面上皆红润了些,眼角眉梢泛有隐隐春色。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孔文?羽一把抱住了:“冬儿?!我好想你!”

款冬才压下的酸涩之情,顿时又涌了上来,且再?也压抑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小羽,我也很想你。”

两人身后的步故知与魏子昌相对着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还都默契地站在原地,看着款冬与孔文?羽抱作一团。

眼看着两个人都快要哭成泪人,步故知才轻轻拉走了款冬,用随身的巾帕替款冬拭泪,而魏子昌也不甚熟练地握住了孔文?羽的手?,将袖中的巾帕递到孔文?羽掌心。

原先孔文?羽还算满意魏子昌的主动?,可当他看到步故知在小心地为款冬擦脸时,对比之下便又有些不满,将巾帕塞回魏子昌手?里,指了指步故知与款冬:“你好好学学眷侣之间是怎么做的。”

说完,便将脸凑到了魏子昌面前,还“贴心”地闭上了眼:“快点!”

步故知与款冬也好奇地看向了魏子昌,两人动?作同步,又都直勾勾地瞧着,倒叫魏子昌难得有些尴尬。

孔文?羽没立马感到巾帕的触感,还扯了扯魏子昌的衣袖,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快呀!傻站着干嘛!”

魏子昌实在无法,用巾帕轻轻摸了一下孔文?羽的脸,便收回了手?。

温度一触即离,孔文?羽登时睁圆了双眼:“就没了?你擦干净没有!”

魏子昌撇开?了眼,语气不太自然:“嗯,泪都风干了,擦不干净,去?洗洗吧。”

孔文?羽一怔,随即“哼”了一声,低骂了句“木头?”,便转身拉着款冬往屋里走,边还大倒苦水:“冬儿?,你也看到了吧,这块木头?都不知道体贴人的,可怜我跟着他千里迢迢来京城,都换不得他开?窍!”

孔文?羽当真是天生的开?心果,刚才两人还抱在一起哭,才过了不到一刻,两人又牵着手?一起笑。

款冬咬了咬下唇,飞快地转头?看了魏子昌一眼,又凑近孔文?羽,低声道:“当真......不体贴吗?”

孔文?羽还纳闷款冬怎么重复自己的话,但咂了一口款冬方才的问,像是意会到了款冬真正的意思,两颊霎时通红,话都结巴了:“你你你,好你个冬儿?,来京城这么久,学坏了是不是,知道臊我了?”

款冬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孔文?羽作势就要捏款冬后腰,款冬躲了一躲,反而激起孔文?羽的好胜心,两人竟又打闹起来。

不过孔文?羽还是记得要领款冬去?后院净脸,步故知与魏子昌没跟着去?,而是留在了正堂等着。

相较款冬与孔文?羽的亲密,步故知与魏子昌只能算作是君子之交,两人分别落座之后,堂内气氛凝了一瞬,还是步故知先开?的口:“该改口称魏兄为延平兄了。”

步故知、魏子昌和?裴昂三人是同年而生,步故知与魏子昌月份大些,上半年便及冠,裴昂最小,是在十月的时候才及冠,三人自然都有了字,也都是祝教谕起的,魏子昌字延平,裴昂字子悠。

魏子昌对着步故知略一颔首:“晏明只叫我延平就好。”

步故知也点点头?,堂内竟然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后院款冬和?孔文?羽的隐约打闹声。

魏子昌当真如孔文?羽所说,像块木头?,也没有提起话头?的意思,步故知只好又想了想,开?了口:“那子悠是要等年后才过来?”

其实裴昂已在上月的信中与步故知讲明了安排,他与魏子昌都中了举,魏子昌是成州第三名,裴昂要差些,是成州第二十名,不过都算是上举,是东平县难得的好成绩,按理说若是势在进士,就该立马动?身上京,但裴昂实在放不下傅玉汝和?孩子,决定起码要等到年后才赴京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