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箫递至唇边,薄唇微动。口风轻徐,箫声从中传出,涓细得如同山涧里潺潺流过的溪流,缥缈得好似香炉中徐徐升起的一缕白烟。

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仿佛道着一个道不尽的故事。那故事穿过无尽的岁月,游过烦扰的尘世,历过无常的悲喜,几度聚散离合终是空。

屋中,了玄和尚闭目禅定,烛光轻摇,幽呜箫声传到他耳中。

他的眼睑微动,但是没有睁开。

他的脑海中,依稀出现一些画面和声音。

那画面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天幕低沉,却悬着一轮明月。他抬起头,远处是红色的彼岸花。

隐约地,他听到一道苍老的阿婆声音,那人问他:“孩子,你这回喝孟婆汤,为何不再推脱?”

他答:“阿婆,我终于明白。原来要想渡人,就先要渡己。我一日不放下执念,便一日不能渡他。”

阿婆欣慰地笑了,对他说:“孩子,你终于愿意想通了,阿婆为你高兴,去吧。”

他喝下那碗孟婆汤,便什么都不再记得,只是往前走的步子仍有迟疑,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阿婆。

阿婆慈祥地朝他拱了拱手,说:“过桥吧,这是最后一世了。”

他颔首,目光落在阿婆身旁的那支荆竹洞箫上,心中变得安宁。他收回视线,独身走过了那座枯瘦的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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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129.只此浮生是梦中

了玄弯下腰,拾起被风吹落的那朵桂花。桂花鲜亮娇嫩,安然躺在他手心里,小小的鹅黄是这数里荒凉之中唯一的色彩。

他凝视着这朵桂花,回想先前看到的画面。忽然,远处传来妖魔的声音,好似在唤他的名字,话音中压着微不可察的急切。

了玄将桂花收入怀中,快步朝那声音走去。然而,那声音隐没在晨霭中,这晨霭如同挂起的重重白纱,吹不走,挥不去,将天地万物都尘封于中。

了玄定住脚步,静如寒潭的禅心无端起了波澜。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大概曾经寻过一个人,寻了很多很多年,五十年,一百年,一百五十年,寻得山穷水绝,满身风尘仆仆,却还是没有寻到他。

“了玄!”妖魔又唤了他一声,语气比上一声更急。

了玄蓦然回身,原来那声音如此近。他朝着声音走过去,于白雾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袖管,上面沾着一层冰凉的湿气。

他道:“我在。”

妖魔转过头来,听到他的声音,静下来,似乎终于安稳。

二人在晨霭中见面,妖魔的身体有些僵硬,了玄正要松开手,却听妖魔说道。

“晨霭深重,容易走散,你别松开我。”

了玄又一次握住了他,只是这回不是袖管,而是他的手腕。

妖魔的手腕很凉,和这迷雾一样凉,湿润光滑,就像是玉做的,腕心处的脉搏轻轻跳动着。

了玄感受着他的脉搏,却发现那道脉搏非常的弱,居然比寻常人的还弱。

……

二人回到室中,天已亮透,雾也散了。

了玄如往常坐在榻上禅定,伏?坐在交木椅上,正在擦拭一支箫,看上去眸色漠然,额上却冒着细密的汗。

他下丹田处又在作痛了,那里半点灵息没有,唯有一个残碎的内丹。他持着白箫的手指逐渐发紧,指节发青,隐有颤意。

他忍耐良久,忽地站起身,掌风挥开房门,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了玄睁开眼,问他。

伏?不答话,但眸中尽是杀意。

了玄观察他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连唇都毫无血色,想起他腕心处微弱的脉搏。

“我可以帮你。”了玄说道。

伏?没有动弹,只是反问他:“你是一个和尚,何必对我这个妖魔好心?”

了玄看着他,他确实没有理由帮一个杀人如麻的妖魔。按照常理,他应当将这妖魔关起来,不让其出去祸害世间。但是他的本心告诉他,万万不能这么做。

“杀戮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囹圄,无法让你得到解脱。”

“哦?”伏?冷笑着走向他,问:“难道你能让我解脱?”

了玄只道:“请脱衣吧。”

伏?将信将疑地把衣袍脱去,露出上半身,双腿盘于膝下,坐在了玄面前。了玄把视线落在他后背上,那里伤痕遍布,大多是雷击所留的瘢痕。

了玄眸中烁过一丝复杂情绪,抬起双手,调息运转气功。伏?早已汗流浃背,背脊却冰得如同死人,体内气如蚕丝,细弱不畅,连玄关也是半闭的。不久后,一股暖流如泉涌之盛,源源不绝地注向他体内。

了玄阖目入静,屏除多种杂念,踏入似醒非醒、似绝非绝之境界。

须臾,那股注向体内的气流更炎热,亦更强大,犹如天泉补向周身,启开玄关,带动着伏?的气血徐徐周流,汇向五分气海穴处。方寸之间自成强大道场,向上绽开金顶莲花轮,向下显出数道卍字佛光,互为反向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