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看到伏?有些脱水的模样,于心不忍,道:“你再等等我…我从师兄那里偷钥匙过来。”
说罢,小和尚把那碗水放在地上,又急匆匆地跑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和尚满头大汗地回来,手里偷偷地握着一把钥匙。
伏?听到他的动静,抬起头来,玄铁链也跟着响。
“别急,我进来喂你。”
小和尚安抚他,左右看了一眼,大多僧人都去吃晚饭了,塔内目前无人,只有塔外站了几个人。他用钥匙把门打开,端着碗走了进去。
他两手捧着那大碗水,蹲到伏?的面前,举高喂给他喝。
伏?喝水的动作极为辛苦,水液沿着下颌直往脖颈淌。
喝完水,伏?正想低头说谢,余光却瞥到小和尚的脖颈,那皮肉极为细嫩光滑。
他的喉结滑动,忽然变了脸色,低声道:“你走……”
“嗯?”
小和尚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只看到妖魔眼底泛有暗红的光,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链声响动,薄唇微启。小和尚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藏在妖魔嘴中明晃晃的尖牙,妖魔猛烈地一挣枷锁,残暴地朝他扑去。
一声稚嫩的惨叫响彻琉璃塔,盛水的碗摔碎在地上,清脆明亮,有僧人听到声音,匆忙地纷纷赶来,目睹了这惨无人道的景象。
小和尚被妖魔咬烂了一边肩膀,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那妖魔的神情骜狠,陷入癫狂,血色湮没他的金瞳。
“正心小师弟!”僧人急切哀痛地喊出小和尚的名字。
妖魔在玄铁链束缚下躁悍地挣动,气势汹汹,牵动玄铁链的声音如雷贯耳,荡在琉璃塔内,几个僧人心急如焚,但没有人敢上前,只能对这凄惨场面望而却步。不久,明净疾步过来,拨开围在前面的僧人,不假思索地冲进笼中,把正心小和尚一把抱了出来。
小和尚连哭都没了声息,意识模糊地躺在清净的怀里,一个僧人接过正心小和尚,一边大喊着快来医师,一边往外跑。几个僧人围着妖魔立刻坐下来,目露愤然,念念有词,让妖魔饱受折磨的经法再度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摩悉地,悉地苏悉地,悉地伽啰,啰耶俱阀参,么么悉利啊舍么悉地,娑婆诃』
打头念经的就是明净和尚,他修为最高,念力最强,法咒钻入耳中,隔着牢笼,隔着黑障,伏?气息虚弱地看向他,看到他凛然无情的眼,再次感到彻骨的痛。
……
长夜深沉,佛灯永明,打板声响。
妖魔独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又对当值僧人说:“你去叫明净过来。”
时间过去很久,最终明净还是来了,脚步很轻,立于牢笼之前。
妖魔默然片刻,问道:“…那个小和尚怎么样了?”
明净站在他面前,对他道:“正心师弟的右臂以后就废了。”
妖魔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不再言语。
明净声音冷然,问他:“你被关在塔中已有五十多日,可曾有半日发自真心地反省悔过?”
“反省…”妖魔嗤笑,如实说道:“我根本记不清干过什么,何谈真心反省。”
他缓慢地垂下头,脑中隐约记得一幅画,画上有小人,有太阳,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幅画……
是谁画的……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妖魔问明净和尚。
“什么忙?”
“帮我看看…我衣服里有什么。”
明净目光凛然地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妖魔恍然明白过来,自嘲地说:“以你现在的能耐,难道还忌惮被捆起来的我吗?”
明净走进去,走近妖魔,探向他的怀中,他低垂着眼眸,对上妖魔的金眸。
他的视线向下,看到妖魔脖颈间被枷锁磨出来的血痂,黑红色的,若隐若现地黏连着。
明净忽然被这一幕刺痛了,他的动作顿住,终于意识到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实。
看到妖魔脖颈被枷锁磨出血痂,比看到正心师弟被废了右臂更让他感到心痛。
明净默然收回目光,拿出一幅从妖魔怀中摸到的画,连带着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明净打开那幅画,平铺在地上,二人共同看过去。
那是一幅简笔画,画上有五个人,分别是三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有着冲天的头发和丑丑的鬼脸,其中一个大人则是……红色头发,右臂还画着大大的红色伤口。
伏?注视着那幅画,似乎感到眼熟,有什么尘封的回忆,被他刻意地忘在了脑后。
他越是专注地回想,就越是感到头痛,仿佛有什么在钻他的脑仁。
他感到苦痛地拧起眉,脸色更为苍白,冷汗从额间沁出。
明净凝视着妖魔,看到妖魔逐渐变了脸色,金瞳微晃,两唇微张,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幅画,哑然无声。
“我…”妖魔的嘴张了良久,才艰涩地说出:“好像杀了画上另外三个人…”
妖魔瞠圆了两眸,直直地看着那幅画,断断续续地说道:“她是温婉心善的妇人,她的孩子活泼可爱……”
那些陌生、真实、血淋淋的记忆,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到自己手臂上流着血,独自走在僻静的小路上,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叫住他,将他带到院子里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