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以为沈相说的在理,我大梁虽主张文治,但也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一味的求和未免怯懦。”季嵩鹤紧跟在沈相后进言,“若西北开战,儿臣愿亲自前往,以振我大梁之士气!”

沈相言毕便缄口不语,听到季嵩鹤有意前往西北时,不禁皱眉。这位殿下好大的野心,此番举措若皇帝当真允了,那便是要将西北边军一道卷进皇权斗争,这可是有违大梁祖训的大忌讳。

季嵩明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他紧盯着皇帝,若一旦皇帝开口应允,那就休怪他也不再顾忌了。

皇帝盘着手里的檀木珠串,笑着拍了拍膝,“太子能有这份心,朕甚为欣慰。边关苦寒,太子为国之储君,还是好好留在京里替朕分忧吧。”

“是儿臣思虑不周了。”季嵩鹤敛了眸子,微微一礼退回位置。

散了早朝,季嵩鹤跟在沈相后头,笑得一脸无害,“沈相,本宫有些日子未曾见过君泽哥哥了,不知今日可否随沈相一道回去,讨一杯茶吃。”

沈相在车驾前站定了,略带歉意地一笑,道:“承蒙太子厚爱,犬子近日随着夫人一道去护国寺小住,这几日不在相府。”

“如此么,那本宫便不打扰了。”

沈相的车驾方走,季嵩明便过来了,“看来沈相是没瞧上咱们太子殿下啊,哈哈哈哈。”季嵩鹤袖里地手紧握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三哥说笑了,沈相能教出君泽哥哥那般优秀的人,自然是瞧不上本宫的。再者说,本宫不过是同沈相询问了几句君泽哥哥的近况。”

“没想到我们太子殿下瞧人的眼光到独特,沈君泽其人,我瞧着除了那一副漂亮皮囊,到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季嵩明面上带着戏谑与不屑,“听闻太子殿下自小便与他交好,莫不是看上他了?还是说你指望着他能帮你?”

季嵩鹤听着这些轻佻之语,面上再绷不住了,斥道:“季嵩明!”

“哟,莫不是叫我说中了?你还真瞧上了那个病秧子?”季嵩明摊着手,颇为挑衅的看着他。

“他不是病秧子!本宫不许你侮辱他!”季嵩鹤火气上来了,抬手一拳就对着人面门打去,季嵩明不防被他一拳打着鼻梁,登时血就下来了。

“季嵩鹤你敢打我!”季嵩明摸了把血,看着指尖的鲜红,他虽说不得宠,但也是宫里金尊玉贵的皇子,季嵩鹤不过仗着投了个好胎,凭什么踩在他头上,他立时扑过去准备反击。

两人扭打在一处,边上跟着的侍卫内监只敢在边上叫着别打了,都不敢上去拉架,两边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儿,若伤着了那可都是罪过。

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气得摔了折子,带着陆德全就往宫门口去。

“挺能的,宫门口斗殴,生怕人不知道是吧。”皇帝让禁卫把两人拉开,领回了御书房黑着脸训斥着两个儿子,“都跪下!”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谁也不比谁好过。季嵩鹤不情不愿地跪下,低头瞧着御书房的地砖。

“父皇,是嵩鹤先动手的,儿臣才还手的!方才的那些侍卫都可以作证。”季嵩明倒是开始告状了。

“太子,你为什么打他。”皇帝深知季嵩鹤的性子,是个温和的,定然是季嵩明戳着他痛处了,不然也不至于动起手来。

“是我先动手的,父皇要罚便罚。”季嵩鹤仍在气头上,头一次这样顶撞皇帝。季嵩明则是喜闻乐见,皇帝明显地是要偏帮太子,偏生这小子不领情,硬要同皇帝抬杠。

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行,那你就去宫门口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说了再起来,不愿说就一直跪着。”

罚跪不丢脸,丢脸的是要跪在宫门口,季嵩鹤叩了头,闷声道:“儿臣领旨。”起身便往外去了,在方才他同季嵩明打架的地方跪着。

夏日里日头起的快,只在外头走上一遭身上立时就能见了汗,更遑论季嵩鹤自上午一直跪到正午,正是最晒的时候,他一身锦绣绸缎都已叫汗打湿了。

皇后娘娘那儿虽早得了消息,没打听清楚缘由,也不敢去皇帝跟前劝,只撑着伞远远儿的瞧着季嵩鹤跪在太阳底下,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瞧了两眼便忍不住了,皇后娘娘跪在季嵩鹤边上替他擦汗,皇后的贴身侍女溪锦替二人打着伞。

“你同你父皇闹什么脾气,服个软认个错不行吗!日头这么晒,中暑了跪伤了可怎么好!”皇后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季嵩鹤咬着唇,憋了一早上的委屈,大约是晒久了嗓子都有些哑:“母后……季嵩明他说君泽哥哥是病秧子,还说,还说儿臣这么护着他是看上他了。”

皇后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有些无奈的叹气,轻轻拍着他的嵴背。她这个儿子,打小就喜欢跟着沈君泽,但凡人说一句沈君泽的不好都能跟人打起来,偏生人人都道沈君泽是个绣花枕头,那时候他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是沈君泽来了才哄好的。

“你怎么不同你父皇说清楚,若是和沈公子有关,想来他也是会帮着你的。”皇后说着想把人拉起来,季嵩鹤有些别扭地不想起来,皇后有些恼了,“你是不是非得在这太阳底下跪出个好歹来,看你母后难受才好?”

季嵩鹤这才扶着皇后起来了,跪久了腿都是麻的一时半会儿站不太稳,他便扶着皇后一步一瘸地往御书房走。

“哟,想清楚了?”皇帝瞧了眼被搀扶进来的季嵩鹤,继续低头看折子,“来,坐下,说说吧。”

“因为季嵩明说了沈君泽,还出言侮辱我同君泽哥哥的关系。”

皇帝手里的笔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点墨渍,“你怎么还是这般的沉不住气。先前你小时候就因沈君泽与人起过争执,这么些年过去半分长进没有。”

“儿臣知错了”季嵩鹤垂着眸子,敷衍地应了句。沈君泽的好他们都不曾见过,只有他见过,见过沈君泽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见过他手中执剑挑盏而舞,见过他临雪赋诗戏说红梅,那时的沈君泽端的是肆意洒脱,和如今的安静沉闷截然不同。

皇帝一眼就看出季嵩鹤心不在焉,拂了拂手,道:“罢了罢了,下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第六章

“听说前几日太子同三殿下在宫门口打起来了?”沈君泽跪在庭院的梧桐树下,披发素衣执笔抄录着经书。

“你消息倒是灵通,你父亲前两日才与我递了消息,这些个琐事本不想告诉你的。”季泠手里捏了串白玉细珠手串,一下下拨弄着,“太子因着三皇子说了你几句,便同他起了争执。”

沈君泽抬手翻了一页书卷,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季泠听了他这话,忽地笑了,打趣道:“是,就你沉得住气,人顾世子要离京,你便来替他求平安符,现如今还拉着我来这护国寺抄经祈福。”

“母亲,我这是替天下祈福。”沈君泽面不改色的辩驳,唇边却勾着一点浅浅的笑,“百姓所求无非安居乐业,西北若能安定,黎民便少些灾祸。”

“是是是,沈公子心怀家国天下,是我狭隘了,以我小女子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季泠不想去戳破他,也不知顾家那小子何时入了他的眼,自两年前顾云青离京后,他便对西北格外的上心,她这儿子心思藏得深,也不知他对这顾云青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人正说笑着,侍女落云领着季嵩鹤进来了:“夫人 ,公子,太子殿下来访。”季泠面上的笑意敛了,抬眼瞧着人,不咸不淡地说:“倒是稀客。”

季嵩鹤恭敬地拱手,答:“姑姑说笑了,小时候我是常来相府玩的,如今怎的就算是稀客了,姑姑这么说可是与我生分了。”落云搬了椅子安置在庭院里,又叫人端了茶来。

“太子脸上这是怎么了,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季泠见他一进院门那目光就黏在沈君泽身上没下来过,屈指敲了敲扶手,才堪堪将人的心神唤回来。

“劳姑姑关心,不过是前几日同三哥比试,兄弟二人小打小闹伤着了,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已经好些了。”院里的梧桐长得茂盛,枝叶碰撞在一块儿发出沙沙的声响,树底下抄经的沈君泽自他进来便一句话没说,他忍不住凑近瞧了瞧,“君泽哥哥的字比从前更有风骨了。”

“殿下谬赞了,不过信手涂鸦罢了。”沈君泽一眼都不瞧他,只管自己抄经,“殿下若无旁的事,还是少同臣闲话,抄经需得用心,臣唯恐分了神写错了字,惹怒了神明那可就不好了。”

沈君泽嗓音温润,季嵩鹤却从里头品出一股子淡漠疏离,悻悻地端着茶坐在一边,眼底带着不解和探究看着那不染尘埃的人。边上的季泠瞧着太子看人的眼神,眉心跳了跳,道:“殿下马上便要及冠了吧,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季嵩鹤自觉目光过于露骨,敛了神色,笑着回到:“姑姑,我不过十七岁,君泽哥哥都尚未成家,你怎的就催起我来了?”

“殿下同君泽自然是不同的,君泽有我与宰辅大人惯着,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不拘着他,也不想催他成家,只求他以后能过得幸福快乐,找个相爱的人过一辈子。”季泠呷了口茶,拨弄着手里串珠的穗子,桀骜了半生的长公主,谈起沈君泽,眼底是罕见的柔情,“至于殿下,国之储君,肩上的担子重,太子妃的人选自是要挑选过,不急在一时,但纳一位侧妃,早早儿地替皇家开枝散叶也差不多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