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青离京正逢上开春大祭,来城门口送他的人只有贺敬之。

贺敬之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流苏挂坠,中间是一对相扣的玉环,玉环上头是一颗小小的明珠,他把这个塞进顾云青手里,一脸正色:“阿青,这个坠子你要收好!”

“你没事儿吧?”

顾云青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贺敬之嫌弃地扭头,又怕这人不上心,拽着人衣袖嘱咐:“坠子一定收好,听见没有!不然你会后悔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顾云青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他打量着掌心的挂坠,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悄声问:“沈君泽让你送来的?”

贺敬之本不想理他,奈何架不住这人问得嘴碎,只能点点头:“是是是,你知道就行,别问了。”

“诶,除了这个坠子,沈君泽可还有说什么?”这下换成顾云青扯着贺敬之的衣袖不撒手了,非得问出个一二三来,“他身体可还好?”

顾云青坐在马上,贺敬之被他扯着袖子,整只手悬在半空,酸得不行,贺小公子垮着脸答:“没有了!这袖子再扯就要断了!顾云青,我还要和柳姑娘风花雪月呢!你给我撒手!”

“早知道就不来这一趟了,白跑腿还遭罪。”好容易把衣袖救了回来,贺敬之揉着发酸的肩膀,小声嘀咕,都怪老爹没事儿跑去探病,探病就算了最后还给他带回来个差事。他一抬头看见顾云青那副满心不舍的样子,骂了句没出息,拍拍人大腿示意他俯身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放心,沈公子没事儿,消息都是唬别人的。”

确认了沈君泽没事,顾云青才把坠子揣进怀里妥帖收好,冲贺敬之挥挥手:“今日多谢你,等我回京再请你吃酒。”

苏景逸坐在马车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启程的动作,掀开帘望过来:“你还走不走了,你不走我先走了。”

顾云青驾着马小跑至马车边上:“来了来了!”他又回首对贺敬之道别:“敬之,别送了……”话说一半他才发现城门口早没了贺敬之的踪影,无奈的摇头笑笑,双腿一夹马腹,“走吧,我们回西北了。”

京城北郊,祭坛。

皇帝撑着病体来了祭祀大典,太子依旧在禁足,随行来的皇子只有季嵩言。

陆德全搀扶着皇帝慢步走上祭坛,礼部官员开始朗诵祝文,方念到庆元二十年,岁次二月初八,嗣天子臣季安敢昭告于皇天上帝曰,祭坛之上的皇帝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季嵩言第一个冲上祭坛,先是探了探皇帝的鼻息,紧接着对陆德全说:“陆公公,先把父皇护送回营帐,再传随行太医。”安排好了皇帝,季嵩言站在祭坛上厉声呵住了底下嘈杂的人群:“此番事发突然,在尚未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御林军会护送诸位回到营地休整。”大致处理好事情,他回到自己的营帐,才掀开帐帘,就发现方正在里面等他,心下一惊回身看了一眼外头确认没旁人,才走进了营帐。

“你疯了?在这时候来这里找我?”

方正毫不在意地笑笑,打量着营帐:“怕什么,如今有谁还能管你,嗯?”他缓步走到季嵩言身后,一手搭在他肩上,凑近了问:“五殿下,你的人去相府做什么?”未等季嵩言说话,他抬手轻拍了拍人的肩膀,“放轻松,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又何必瞒着我呢。”

话说完,方正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随手把玩着桌案上的茶盏。

“我在找遗诏。”季嵩言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选择妥协,“遗诏还有一份应该在沈相手里。”

“那你找到了?”

“没有。”

方正微微挑眉,嗤笑一声:“多大点事儿啊,我爹手里那一份,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能帮你。至于沈相那边,既然我们找不到,那让他再不能开口说话不就行了?”

“你疯了,居然想杀了沈相?”季嵩言嘴上虽是这么说,眼底却暗划过一丝精光,“相府还有季泠,她手里可还有半枚虎符。”

“诶,也不一定要杀,沈相如今年过半百,三灾六病地折腾一下,想必就没精力管了。至于虎符,等你继位后找个由头收回来不就行了?”方正笑着给自己斟茶,“我可听说了,先前沈君泽布置在大理寺的人手都被调回去了,看来他是真的病得不轻。除去这个,如今顾云青也离京了,太子又还关着,你要是再不动手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季嵩言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绝佳之际,沈君泽是否真的病了还两说,但他可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去触沈君泽的逆鳞,不过既然有人提出要杀沈相,他不如顺水推舟,也正好借机试探一下沈君泽病重的真假。

“父皇病重,我脱不开身,此事想来还得有劳方世子,除去世子,我实在是想不到更能让我放心的人选,就是不知…世子是否愿意?”

二人对视一眼,方正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靠在椅背上抬眼盯着季嵩言良久:“我说五殿下,你不会是想推我出去做替死鬼吧?”

“世子说笑了,早先世子便说过,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我对世子坦诚以待,世子怎么反而疑心起我来?”季嵩言笑眯眯地替方正添茶,“世子若不愿,那我也是强求不来的。再者说,失了世子,我又还有什么助力呢?”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若离了他方正,这季嵩言还凭什么去和太子斗,他颇为满意地点头:“好,既然殿下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也不好推辞,殿下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方正说罢就要离开,季嵩言赶忙拉住他的手腕:“世子莫急,此时外头人多眼杂,世子暂且留一留,待入夜了我再命人护送世子离开。”

“公子,开春祭祀出事了。”何晋照惯例在书房向沈君泽汇报近日各方的动向。

沈君泽这会儿才服了药,有些倦怠,他半躺在矮榻上,支肘撑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意料之中的事,继续盯着。”他近日心下总不大安稳,往常夜里眠浅好歹还能睡一睡,最近已是一连几天夜半惊醒了。

“你再拨一队人去护国寺。”沈君泽眉心微蹙,叹了口气,“皇帝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太子嫌疑尚未洗清,只怕是有人想打遗诏的主意了。”

何晋应了声是,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公子,别院那边来了消息,祁大人说自己伤势已无大碍,可以继续回来护卫公子了。”

祁铭……他这个人啊,心太善了。

沈君泽睁眼瞧了瞧面前的年轻护卫,抬手虚虚挥了挥:“既然祁铭好了,那便让他去帮着太子吧。让他行事仔细些,万勿再伤得这般重了。”

何晋面上的欢喜是掩不住的,方行礼准备告退,就听得沈君泽又说:“我被迫卷入局中,不得已启用飞龙卫,世人都说,你们是先帝最锐的刀,殊不知冷铁亦有卷刃时……”话及此,沈君泽喉间闷出一声苦笑,他躺在矮榻上背对着何晋,沉默良久,“转告祁铭,并非我心冷,只是既入了飞龙卫,还是少些悲悯,有时候反而会害了他。”

“你下去罢,我乏了。”

何晋的心绪也有些复杂,看着沈君泽蜷缩在榻上的模样,只觉得他像个孤独又无助的小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君泽,便悄声退下了。

最近开学了,事情比较多,更新又要慢起来了

第三十三章

祭祀意外后,京城内一度风平浪静得可怕,不论是东宫还是季嵩言,都没有任何动作,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三日后的午夜。

一个慌慌张张的小沙弥跑到温泉别苑,身上的僧袍还沾了血迹,门口的守卫得知他是护国寺的小僧,便马上将人带了进去。

沈君泽潦草披了件外袍就来了前厅,他看着小沙弥,不自觉地捏紧了扶手,尽量温和地开口:“小师傅,不要急,你慢慢说,护国寺怎么了?”

小沙弥一路跑下山进城,想来是累坏了,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答话:“有一伙,山匪,闯进了护国寺,说…要杀人劫财,住持让我来报信。”

护国寺虽在山上,但终归是天子脚下,哪里会有什么山匪,只怕是有人借山匪之名行杀人之实。

“何晋备马!叫上所有人,去护国寺!”沈君泽几乎是一路跑着出府的,外袍掉了也顾不得捡,穿着件单衣牵过缰绳踏镫翻身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春夜风寒穿袖而过冻人得紧,他却恨不能再快些。

远在山脚便能瞧见护国寺的火光,千级石阶,沈君泽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上跑,不慎踩着石子跌倒,脚踝处钻心的疼,何晋连忙跑过来,将拿了一路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要检查他的伤势。沈君泽一把拦住他,一手指着山顶,嗓音嘶哑:“别管我,上山救火。”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