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在挑明,他在纵容他吗?

【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不问,等你自己说。】这就是游鹤登的态度。究竟该说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还是一种狂妄的自大呢?又或者,二者皆有?

不得不说,谢槐真是越来越期待他和游鹤登坦诚相见的那一天。

关于沈阙飞那边,现在事态有点复杂。对方想要查清灵木池的情报,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直接将任务交给他,反而给了和游鹤登关系僵硬的空裂。空裂说到这是沈阙飞暗示自己来帮助他时,谢槐其实是有点想笑的。这笑不是否认也不是赞同,而是让他想起了其他有趣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和沈阙飞重逢的那一天,他也许会在那个男人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精彩表情。这同样很令人期待。

回到灵木池的信息上来。目前谢槐已知的情况是,灵木池所在的区域修建了许多屋舍,作为通往山峰顶端的补给点之一。它所在的山路也是唯一一条被游鹤登的队伍排查清理过的山路,从这条路登山危险系数最低,加上其他区域因为人手不足没有进行过勘测,要到峰顶基本无绕路可能。登山路总共设了三个关卡,灵木池居第二,驻扎人员数量最多,其中包括实力过硬的七阶异能者赤切和白诺。在变异鸟群停飞期,两人负责在此处的不同区域进行定期巡逻。从武装力量上来说,灵木池也是最强的。

谢槐还记得他被游鹤登抱上去时,是直接到了里面长势最好的一株灵木扎根的池水里。除了游鹤登本人的授意以外,其他人想要使用灵木池,都必须向对方提交申请,然后在后勤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事后还要给桂烟再交一份登记表。考虑到它是登山路的重要关卡之一,这样慎重地处理使用权似乎很合理。但是能让沈阙飞感兴趣的地方会是什么呢?吸引盘对沈阙飞来说只是张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牌,所以应该和吸引盘无关,难道说,因为灵木是特殊的变异种,所以又和对方的某些违法研究有关系吗?

谢槐决定改日找个机会再去现场看看。他差点忘了,他现在也可以对灵木进行【检查】。和寄生种对话过后,他能察觉自己对那些能力的掌握程度也在加深。

游鹤登在午饭后才回来,刚进门碰到谢槐就问:“他说了什么?”

护卫跳起来想骂人,谢槐拦下他,对游鹤登道:“送钥匙罢了,顺便阴阳怪气你几句。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召开的会,他怎么不去?”

“不是一件事。”游鹤登回答,说罢,他举起手中的东西。

谢槐随后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张S级感染者通缉令。

通缉对象:裂谷东区,七阶异能者曲千屿。

小谢之前对游哥说了一句:“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人自己手底下就养有杀手?”是故意将事情的真相包装在看似单纯的猜测下的话,是他的恶趣味??

98.决定

“昨夜,裂谷东区发来紧急通知,七阶异能者曲千屿已被变异种感染,目前在外流窜,去向不明。各基地注意加强对入境人员的检查力度,同时提高周边地区的巡逻强度,并及时在公告栏刊登该名感染者的照片,提醒广大群众近期不要与陌生人员往来。野外的执行者若偶遇此人,可酌情选择参与狩猎,赏金凭尸体到相关部门领取……”

谢槐关掉收音机,播报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回头望向游鹤登:“能够感染七阶异能者,这会是怎样的怪物?”

游鹤登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曲千屿的档案信息。曲千屿在七阶异能者中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以往案例中感染的七阶异能者,都在七阶初级的范围内,所以对于他这个级别的感染,算是第一次。可以说,如果连曲千屿这种层级的异能者也能被感染,说明外面已经出现了抵达七阶异能者实力巅峰的变异种。

再结合他们在【海域】那边观测到的景象,以及地下挖掘中遇到的巨树遗骸……无数细节似乎都暗示着同一件事,世界要再度乱套了。

游鹤登握住了谢槐的手:“那已经不重要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不能再等。在动荡彻底到来之前,要紧紧抓住这个人才行。

没有了来时的悠闲,他们坐车迅速返回了【山梯】。一进屋,游鹤登就遣散了所有下属,只留他和谢槐两个人。谢槐抬头望他,看着他从折叠空间取出一把长及小臂,刀柄刻着繁复花纹的短刀。褪去刀鞘,漂亮锋利的刀身正泛着带了寒意的幽幽蓝光。

“锻造它的材料,是这雪山独有的。”

游鹤登合上刀,将它递到谢槐面前。谢槐接下来细细端详一阵,立刻对这柄形制与质料完美结合以至于堪称艺术品的杀人利器萌生了喜爱之情。在这把短刀身上,谢槐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昔日对手的身影。

游鹤登握住谢槐的肩膀,神色郑重地向他寻求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我们从怎样的过去走到今天既然我们仍旧相遇在此刻,我希望你能接受这把刀,答应我,我们永远不要再分离。”

谢槐垂着头,抚摸刀鞘,一时没有作答。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互交缠的气息。游鹤登停顿了一会儿,低声问他:“到现在,我也没有向你证明好我的决心吗?”追﹔更本文﹂群﹤2﹤3〃09239ˇ―

谢槐轻轻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准备好的人不是我,是你。”

游鹤登微怔。下一秒,谢槐把仍封在刀鞘里的短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没有退让,维持之前的表情一动不动注视着谢槐,目睹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扬出一点陌生的弧度。那瞬间,不再有谨小慎微的回避,亦不再有若即若离的试探,游鹤登就像是第一次看清谢槐清澈眼瞳里潜藏的幽深,又被里面那份宛如糖浆融化后的高温灼烫到,手脚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槐微笑着说:“交换的东西份量不够,我不接受。想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光是这么点爱可不行。”

刀鞘往下沉,压在游鹤登的锁骨上。谢槐踮起脚,凑到他唇边,离他很近的同时,却也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武器而真正隔开了彼此的肢体触碰。

“用你的命来交换,这还差不多。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命给我,我就答应和你永不分离。”

带着谢槐体温的呼吸在游鹤登的皮肤上迅速晕染开来。游鹤登直勾勾地看着谢槐,这一回,谢槐眼睛里属于蓝色的占比也很大,但从谢槐眼中看见的自己,则似乎完全被对方明亮的枫红色所填满。

毫不动摇的防线,以及热烈的攻击性,游鹤登不由想,难道这红色是铁锈味?

锁骨上的重量消失,谢槐后退几步,耸耸肩:“开玩笑的。你的东西,看起来很贵重,我恐怕受之有愧。”

不不不,该说有愧的是游鹤登。

【笼中鸟】这张卡牌,游鹤登曾经认为它毫无用处。它并不是赋给某个物品,就能影响任何持有该物品的人,它需要持牌者和物品持有者缔结口头契约,并且印记只有一次,终生只打在接受物品之人的身上。可是敌人不会亲自接受他的礼物,朋友间的缘分向来不必强求,在碰到谢槐之前,游鹤登几乎想象不到这张牌还能给谁用。

他用诺言编织了一场瞒骗,试图引诱谢槐入套。这个要求并不公平,他于谢槐而言始终是强大的、危险的存在,而疼爱是轻飘飘的东西,主动付出者随时可以抽离。倘若用这张卡牌强行将谢槐与他绑定,其实是仅仅给了他自己反悔的机会。

他当然可以用一些理由粉饰自己的动机,比如谢槐毕竟是个不稳定因素,或者说谢槐也在欺骗他。但回想起过去和对方曾发生过的对话,他决定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筑起虚伪的道德高台。

对于这份称得上自私的爱,游鹤登有愧,但无悔。

谢槐把刀递回去:“还你。”

游鹤登缓缓开口:“这个世界,在逐步分崩离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坐标。”

谢槐听罢面露不解:“游鹤登,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你自己的坐标?”

“因为我一直觉得很孤独。”

明明走在从未后悔过的路上,最终却和父母离心,与人群疏远。执拗如游鹤登,也并非不对这样的局面感到过困惑。

“说我在美化那段回忆也好,说我在你身上钻牛角尖也罢,原谅我,我不想在体验过温暖后,又继续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想最后也孤独地死去。”

还有一句,游鹤登没有说出口:既然时间都做不到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你也休想轻易摆脱我。

谢槐没考虑过游鹤登原来还是悲观主义者。他的语气就像是他随时会死掉一样考虑到游鹤登的性格,这句话不亚于人类随时会灭亡。谢槐扶住额头,看起来有点无可奈何:“你让我很难办……”

游鹤登静默几秒,说:“……我只要你同意收下这把刀,我就会拥有你给的坐标。”

他为什么要用坐标这个词?谢槐感到不解。世界分崩离析估计是在指那个即将降临的高等文明,但是,坐标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只是因为比较感性,运用了一些修辞手法?唔,果然很奇怪。

游鹤登压低眉头,眼尾下垂,手搭到了刀上,但不是为了接下它,而更像是为了表示一种恳切的请求。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是几乎写足了可怜和迷茫的神情:“我的前半生,都在不停寻找你,你不能那么狠心,不给我一点机会就让我后半生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我只是想要亲手给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