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遇上的是比那教导师兄还严厉,还不讲道理的游世。
“教不严师之惰,但教不学子之错,自己学不会难道就要怪师父教的不认真么?”游世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根不可教化的木头。
“修术本就靠自觉与用功,如果不理解其中神妙就私下多多研讨,别总把自己的过错推给旁人,倘若真的不懂不会就牢固基础,再询问他人深论学习,若这样还是不行,那你就与修术无缘,趁早离了这白云门,去入凡尘当个纨绔子弟便好。”
那弟子被他训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嘴角颤颤,到底辩驳不得,捂着脸就转身戚戚跑远了。
估计是跑到哪个角落凄凄惨惨的蹲着怀疑人生的真谛,痛骂游世的冷酷去了。
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怕死的上前挑战游世的权威。
“大师兄,我……”
“滚开,张轻若苦苦教你三个月的幻术也学不会,私下找我抱怨多次,我看你像个河豚,蠢得没有底线,以后别叫我再看见你这张蠢脸,否则我便上报你的师父千仙子长老,这般愚笨的徒弟不要也罢,免得白白污了她的名声!”
那话都没说完的女弟子当即嚎啕大哭,眼泪汹涌的犹如河堤崩塌,身边的同伴们怎么劝都止不住。
与游世搭话的下场不是被罚就是被骂,见此,再也无人敢上前同游世搭话半个字,个个挑着最远的道路绕着走,迎上游世的目光都要颤三颤,只恨自己不能就地长了翅膀能躲这尊要人命的瘟神有多远就多远。
黑煞阎王四个字真不是白叫的。
而游世,丝毫没有自己残忍无情的伤了别人心肝的自觉,熟视无睹的走过了嚎啕大哭的女弟子,视若不见其他弟子投来畏惧深恐的目光,仍是清清爽爽的就背手走过了那里,心里一丝波澜未有。
他早就习惯了。
10
“大师兄,何必如此呢。”
跟随在他身边的顾南风目睹一切,不禁深深叹息:“弟子们也只是想与你多亲近些,你又何必悉数拒之门外?”
“我离飞升成仙只差最后一步,师父师叔们也把此事看的极重,我不能辜负他们期望,每日修炼打坐尚且顾不来,且我又不是他们的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哪里有空闲与他们亲近。”
游世平淡道,“何况我就是这个性子,他们忍得就忍得,忍不得就忍不得,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就与他们再无多少关系,要是徒增情谊,介时难免心中不舍,我又何必惹人伤心呢?倒不如这般干脆了当。”
“谁说大师兄无情的冷酷?这不是多情更比无情苦么!”顾南风不禁感慨,转头又淳淳劝道,“可人心柔软,脆弱易碎,纵使大师兄想的透彻,一副水晶心肝,但还是要多为在意你的人放软些,不然太过尖锐无端端的伤了旁人的心,不免可惜。”
游世转头瞥他,看他笑意淡淡,却有苦意弥漫,忍不住问道:“你倒是生的好嘴,说话得力,小小年纪就懂得如此多,又看的清澈明白,是谁教你的?”
据他所知,顾南风原乃富庶的官宦子弟,家境殷实,九岁那年被迅游四方的古郅真人一眼看中,便拜在门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他也没辜负真人期待,短短几年就功法显著,虽比不得游世根骨绝佳,但也是掌门等人看中的好苗子一个,成年之后便立刻送入弟子峰到游世身边跟随学习,希望受到游世的言传身教,更上一层楼。
按道理说,顾南风打小也是受遍万千宠爱的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他太早显露的懂事体贴,彻底脱心入道的心明眼亮,都能看出此人的不一般。
“无需人教,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俊美温雅的少年郎微微一笑,眉宇之间竟可见慈悲庄重二字。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游世道:“大师兄,南风一直觉得你人很好,可惜就是冰心似沉湖,谁也捞不着,你也藏得深,但人活一辈子还是快活些好,肩上扛着的担子要是太重了大可适当的放下歇歇脚,别只顾着埋头赶路而错失了路上风景。”
听罢,游世愣了一愣,遂是敛眼沉声道:“果然是我自命不凡了些,竟一直未有看透你是个玲珑妙人,而今听你说着倒是耳目一新。”
他不禁伸手拍了拍少年郎的头,难得的柔声应道,“好,你的意思我晓得了,今后必然记在心中。”
少年郎再笑,文质彬彬的拱手做礼:“这自然再好不过,那南风就告退了。”
待游世点头后,顾南风便转身离去,青衣白袖的门服衣袂飘飘,清风伴身,掩映在花丛之中的清瘦背影颇显天人之姿。
游世注视那抹被花丛掩藏的背影沉吟良久,心绪几番变化,想到这个人后来的结果不由叹息一声,也甩袖离开了此处。
世上的奇事千千万,千奇百怪的都有,但总有些事是旁人不能理解,也不能干涉的。
白云门的覆灭他或许可以一挽狂澜,但顾南风的命运归宿却是早已定死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左右了去。
却是走了不多久,游世忽听到亭台花阁后传来了一阵人声响动,似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其中一道温温弱弱的嗓音颇为耳熟。
想到与那人也是多日未见了,若非听到这个声音自己都快忘了他的存在,游世便悄步走近去探看情况。
这一看他都要气笑了。
只见那水榭亭阁的花台过道上,有四五个弟子正围着一名年轻人不让他离开,那人身材瘦弱,比不得他们高大,站在其中被几人围着像是几只老鹰目光如炬的审视着一只柔弱羔羊,不知先从哪里下嘴才好。
年轻人的怀里紧紧抱着两三本书,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显被人蹂躏的柔弱可怜。
那年轻人似乎极为畏惧,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仰着头苦苦央求其中一人:“方师兄,我真的有急事,你就放我过去吧!”
“什么急事不急事的,有什么急事比我们喊你做事更急?”那貌似是为首之人的高个弟子冷哼一声,故作怒声斥道,“白莲,以前你可不像这样不懂事的,我们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去做便是了,总是推辞作甚?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嘛!”
“不是,我没有看不起几位师兄的意思!是我,是我真的有急事!”那年轻人吓坏了,连忙摆手辩驳道,“我山脚下种的有花,必须去给它浇水锄草了,不然迟了不好。”
他努力的想同他们打着商量,“这样好不好,方师兄,你让我去浇完水做完事,我立刻就赶回来帮你们到后山采摘草药,再把药草替你们送到凤苑给孙师姐她们,迟些时候我再来替你们打饭!”
好家伙,这是任劳任怨的奶娘么!什么都替他们做了,怎么不干脆替他们活了?
游世站在树丛后听得怒火中烧,又气又恼,气的是原来白莲当时说的被师兄们留下来说说家常,说的是这种‘家常’,竟敢瞒着他不说其实他一直被人欺辱使唤的事情。
他更恼的是这人懦弱可欺到了这种地步,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使唤的团团转,竟是丝毫不会反抗,反而还委曲求全的试图与他们商量做事先后,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的软弱废物换做以前,那他是管都懒得管的,既然自己不知道反抗那就由着他自己受苦便是,迟早有一日会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可他瞧着那些公然欺负同门的弟子,一张龇牙咧嘴的嘴脸显尽可恶丑陋,更是恼怒异常,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他们一顿!
这时忽有人携鞭踏水飞花而来,便如云燕般轻轻落到了花台上,然后对着那指手画脚的高个弟子甩手就是狠狠一鞭子。
霎时,一道响亮的鞭子声就响彻了整座花台!
包括站在暗处的游世,一干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