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高出沈沅槿半个头,倒是比矮她一些的杜若和辞楹给她撑伞更?妥当些,还可避免伞骨戳到她的头发?。
那?把绘玉兰的油伞倾斜着落在沈沅槿头顶上方,沈沅槿稍稍侧目看了看陆昀那?边,果见他的半边身子浴在金光中。
“玄仪。”沈沅槿含情脉脉地凝望他一眼,芙蓉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启了启唇,不吝夸他:“你真?好。”
陆昀闻言,不由心?花怒放,若非这?会子是在外?头,当真?想?撂开伞紧紧拥住她,仔细尝一尝她那?嫣红的唇上是否抹了香甜诱人的石蜜。
归至院中,就见青霜在檐下拿一支雀羽逗弄淮南,纤凝坐在栏杆处吹风晒帕。
辞楹怀里抱着一把荷花荷叶,其中两朵将将贴到她的下巴,花瓣粉白,甚是好看。
纤凝忙收了帕子揣进袖中,将人迎进屋中,寻来白釉印花纹莲花罐添了些水,送至沈沅槿身侧的小几处。
陆昀坐在小几的另一边,兴致勃勃地看沈沅槿用剪刀修炼荷花枝的长度,再将它们仔细插进瓶中。
冰盘里置了两大块冰,经陆昀手中挥动?的蜀绣团扇轻轻一扇,散出的凉意扑至沈沅槿那?处,凉爽宜人。
沈沅槿让去厨房传了一大壶冰镇的蜜桃鲜乳茶送来,也叫底下的婢女媪妇各吃一盏去去暑气。
晌午,婢女提了食盒来布膳,除莲房鱼包外?,还有一道红烧鱼烩。
沈沅槿只?一眼便知,大抵是他昨日又?买了几尾鱼回来的。
因?怕她闻不惯,陆昀想?了许多?法子去腥。
如此一来,每制作一批不知要费上多?少时?候,那?腥味的确减去不少,若不去细细地闻,便觉不出什?么来。
陆昀整日未出,三餐都和沈沅槿在一起用;这?日过后,依旧早出晚归。
沈沅槿忙于将铺子开至华州和同州的事宜,白日里亦不得?闲t?,只?在夜里同陆昀说会儿话亲密一番。
似这?般又?过了月余,到七月上旬,立了秋,末伏将至,夜深后便不怎么热了。
这?日,沈沅槿晚膳用了些甑糕,一时?克化不动?,胃里难受,便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夏末的天色,过了一更?还未全然暗下,辞楹提一盏明角灯,走在她身侧。
辞楹近来听她讲了些鬼怪故事,经过已假山处时?,打林中吹来一阵凉风,直吹得?灯中火苗乱窜,不由心?生害怕,后背发?凉。
正要叫住沈沅槿离了此处往大路走,忽听那?边矮檐下传来两个媪妇说话的细碎声。
其中一媪妇神秘兮兮地问:“你近来可有听人说起过怪事?”
另一个听了,显是被她勾起好奇心?,反问道:“什?么怪事?”
那?两个媪妇的声音辞楹听着不甚耳熟,细细想?来,约莫是在二门外?当差,因?入夜后无事,来这?里吃酒闲谈的。
沈沅槿并无听人墙角的爱好,本欲走开,却又?因?那?媪妇口中的一句:“可了不得?,外?头都在传,洛阳那?边闹了精怪。”
精怪二字入耳,沈沅槿立时?来了精神,脚就跟有千斤重似的钉在原处,走不动?道。
辞楹本就害怕,沈沅槿停下步子,她亦不敢再动?,只?挽着沈沅槿的胳膊压制恐惧。
周遭寂静一片,晚风刮在门上,淅淅索索,就听那?喝了二两黄汤的婆子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近日河中府也闹将出来,听说那?精怪眼里冒的是绿光,在上天飞时?不过陶瓮般大,倘若闯进人家中,或是遇见活人落了地,便足有大虫那?般大,张开大口就吸人精气,直将人咬得?血淋淋的,约莫也死了好些人了;河中离咱们这?也算不得?远,左不过几日路程,可千万莫要往这?处来才好。”
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另外?那?媪妇听后虽不太相信,终归是存着几分敬畏和惧怕之心?,拧眉道:“这?会子天也黑了,浑说什?么精啊怪啊的,听着怪渗人的,快别说了。”
“我素日里还当你是个胆大的,不想?竟也惧怕这?些鬼鬼神神的,我也不是存心?吓你,实是昨日出去采买东西时?听河中来的商人说起,心?里觉得?怪异,这?才说与你听。”
后头的这?段对话,沈沅槿并未听到,彼时?她已和辞楹走到前头去了。
“娘子,你说,方才那?媪妇说的可是真?的?这?世上当真?会有精怪吗?”饶是今夜月色明亮,又?有烛光相照,辞楹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颤颤巍巍地朝沈沅槿发?问。
沈沅槿从前不信这?样怪力乱神的事,可自打病故后无端穿越到此处,虽不曾动?摇过信念,终究是更?添几分敬畏之心?,故而并不敢妄下定论,只?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精怪;方才那?媪妇嘴里说的飞起来陶瓮一样大的妖怪,我听着实在古怪,许是外?头人胡乱编出来吓人得?亦未可知。”
辞楹听后觉得?有理,没再往下深想?,只?当成个志怪故事听听也就罢了。
她二人归至房中,陆昀尚在书房处理公务,二更?天过了方回,就见沈沅槿低垂着眉眼,歪靠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发?愣。
陆昀屈膝在沈沅槿腿边坐下,对上她的眼眸,问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沅槿抬头一望,见是他,缓缓坐直了身子,略思量片刻,问出心?中所想?。
许是因?为连日操劳,陆昀脸色算不得?好,当下听了她问的话,却是眸光微沉,眉头轻蹙,“此事大抵不是空穴来风,不独洛阳和河中府,华州近日也传了这?样的流言出来;沅娘也不必怕,世上何来那?般多?的灵异鬼怪,只?怕是那?等用心?不良之人传出来妖言惑众的。”
团扇挥动?的幅度骤然收拢,悬停在半空中好半晌,心?中愈发?不安,只?觉此事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
但愿谣言能早些止于智者。沈沅槿佯装从容:“二郎多?心?了,我不怕的。”
短短半月过去,那?传言非但未能终止,反甚嚣尘上,不独传出长安城也闹了那?妖怪,更?有河中节度使上书圣人,言那?妖怪在河中道下所辖的州县多?地出现,肆意杀伤人畜。
民间精怪横行,百姓眼中,不外?乎是圣人失德,奸臣当道,朝堂动?荡,上天发?出警示。
陆琮不过十一的年纪,还未亲政,又?何来失德一说;倒是如今王氏一族把控朝政,大肆揽权,更?像是应在上头。
倘若此事背后果真?有人推波助澜,那?么无疑是在向天下百姓点王氏和太后架空圣人,祸乱朝纲。
沈沅槿敏锐地自这?起看似是民间异闻的事件中嗅到一丝政治阴谋的气息,却又?思量不出此事的幕后推手会是何人,索性起身搁了扇子,唤人送水进来。
十余日后,有关于洛阳、华州一带精怪横行的流言越传越广,长安城中的军民亦变得?人心?惶惶,就连往日热闹的夜市都冷清许多?,入夜后,除巡街卫队的脚步声外?,街头巷尾寂静一片。
而在河中道,则有宗族百姓、村民于日落后聚众壮胆,城中士兵亦不乏手持兵刃自发?聚集之人。
宰相王汲眼见此事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于朝廷和民生皆有碍,遂命陆昀和张俸等人即日前往河中府和洛阳实地查访。
陆昀风尘仆仆地打马归府,将他要往河中府去的事情同沈沅槿说明了,沈沅槿疑心?那?幕后之人极不简单,不免为他忧心?,嘱咐他千万小心?,陆昀点头应下,伺候她洗漱,闹过一阵,方心?满意足地拥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