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在陆镇的院子里被养得很好,他应不会是什么坏人。沈沅槿一面撸猫,一面如是想,不觉眼?角的余光又瞥见数道微小的橙黄火光,遂偏过头去?,就见对岸升起数十盏天灯。
陆镇率先驻足停留,沈沅槿也在这时反应过来,这是陆镇特意为她?安排的。
那些天灯越飞越高,直至再瞧不见了?,空中才又出现一朵朵绽放的绚烂璀璨的烟花。
沈沅槿的瞳孔里映着五彩缤纷的烟花,双手温柔地安抚被吓成飞机耳的金雪,柔软的触感?出现在掌心上,心也跟着熨帖,恍然间,似是对身侧的陆镇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好感?。
烟火声渐歇,陆镇指了?指前方的凉亭,请她?去?那处小坐片刻,也好等?陆绥过来寻他们?。
“好。”沈沅槿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情也变得纠结起来,不知是该直接拒绝,还?是让他给自己一两日仔细想想。
二人并?肩而行,还?未进入凉亭,沈沅槿便?已嗅到花香,虽非她?最喜欢的山茶,却也是她?很喜欢的茉莉和紫阳花。
陆镇嗅着茉莉的清香,温声与人说话:“时下并?无山茶,还?请沈娘子多担待些。”
沈沅槿盯着那些纯白和妃色的花朵挪不开眼?,眼?底浮现出笑意,“嗣王严重,哪来的担待不担待,茉莉和紫阳我?也很是喜欢。”
婢女进入凉亭内斟茶,淡淡的桃香味便?又进入鼻息,陆镇在询问过沈沅槿的意见后挥手示意姜川抱走金雪,在小厮端来水,婢女伺候沈沅槿净完手后,令姜川领着她?们?退出去?。
“这蜜桃茶是今夏新制的,用的是关中的桃和吴兴的紫笋茶,外加少许茉莉制成,沈娘子尝尝可还?合你?的口味。”陆镇声线温和。
沈沅槿颔了?颔首,执起茶盏送到唇边,她?才吃下两口,陆镇又从食盒里取出两碟子糕点,是她?喜欢的玉露团和毕罗。
他竟知道她?的喜好。沈沅槿在陆镇的劝说声下吃了?一块毕罗和玉露团,刚拿巾子擦完嘴,陆镇又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内里是一支纯金打造的的蝶戏花步摇,细细观之,那花的外形极像一朵山茶。
“时间太过紧迫,未及寻工匠单独制作,这是我?昨日跑了?大半个长安城寻到的最像山茶的一支步摇,希望沈娘子能够不弃收下。”
沈沅槿的心底并?不讨厌陆镇,尤其是在金雪出现以后,她?对他的看法和态度改观不少,这会子见他这般细心认真地讨她?喜欢,若要说心中无半分动容,那她?岂不真成了?铁石心肠,将来怕是再好的人也无法入她?的眼?分毫了?。
“嗣王……”沈沅槿眼?波流转,低低唤他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陆镇出言宽慰她?:“沈娘子不必有心理?负担,这些都是某愿意做的。”
“这支步摇我?不能收。”沈沅槿拒绝地坚决,在陆镇略显失落的眼?神中心跳加速地继续往下说:“嗣王若是真心想要娶我?,该当?禀明耶娘,由长辈出面说和才是。”
她?虽非直接答应,且还?将此事成与不成的责任通通落到他一人的身上,可他此时听了?,还?是觉得惊喜万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好,某会说服阿耶亲自去?与沈孺人说,汴州沈府,某也会让阿耶书信一封,求得沈娘子的长辈们?同意。”说着话,重又合上锦盒,信心满满地道:“待事成后,这支步摇和尚服局制的花钗,我?会一并?送与沈娘子。”
沈沅槿声如蚊蝇地嗯一声,又吃一盏茶,陆绥恰在这时寻了?过来,陆镇送她?们?回到泛月居后,归至沧濯居。
因他的笑意全写在脸上,姜川不消多问,便?知这回事情必定是妥当?了?。
第二日,陆昭准时来梁王府门前接沈沅槿,随后一同前往渭水河畔。
下车后,沈沅槿方知陆昀也在。
陆昀同她?说了?类似于陆镇的话,唯独在护她?一事上不甚相同,且未提及探亲一事。
沈沅槿心中万分纠结,她?不认为陆镇一定能说服陆渊,偏她?这会子还?无法告知陆昀她?已先给了?陆镇机会,因她?与陆镇之间的约定,早已超越男女大防,不可外道。
思来想去?,只能推说她?这会子尚还?无心婚嫁之事,对他亦无半分男女之情。
陆昀心中失落,眉宇间染上一层忧愁,沈沅槿见后心有不忍,却又不敢轻易向?保证什么,更怕会耽搁他,索性装作瞧不见他的异状,默不作声地与他并?肩走着。
当?日归至府上,辞楹去?水房烹茶时,盈袖告诉她?,嗣王差人往泛月居里送了?两罐蜜桃茉莉茶和两筐时令鲜果来,一份给了?孺人和县主,一份则是给她?的。
辞楹用那蜜桃茉莉茶烹成热茶送到屋里,沈沅槿吃在嘴里只觉得熟悉,想起昨日夜里在凉亭处吃到的,立时便?知是陆镇令人送来的。
主仆二人坐在窗下吃着茶,云香捧一海棠盘进来,“这瓜儿?是冰镇过的,娘子外出多时,多少沾了?些暑气,用两块去?去?热罢。”
沈沅槿与辞楹各自取来一块送到嘴里,又有婢女来问她?晚膳用什么。
“半碗馎饦就好。”沈沅槿说完,继续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一晃数日过去?,这期间,姜川想着法儿?地送了?诸多东西过来,为免人起疑,都是给沈沅槿和陆绥一人一位,倒是像极了?关爱小妹的兄长。
陆镇那厢约莫是受到了?陆渊的阻碍,父子俩几次不欢而散,渐渐地,府上便?传出他们?儿?子近来关系不佳的流言;加之陆镇又在府上圈养了?两只大雁,不少仆从开始推测嗣王或许是瞧上了?出生不好的小官之女,梁王认为那女郎配不上嗣王妃之位,故而不欲应允这桩婚事,这才致使?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这些个传闻,泛月居内的众人亦有所耳闻,只是她?们?断然想不到,旁人口中的小官之女,竟就是沈沅槿。
沧濯居。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姜川向?陆镇呈上书信一封,“嗣王,汴州陈留那边有消息传来。”
陆镇信手启开,仔细浏览上头的黑字一遍,心中所想随即得到证实。
当?初那桩事,他的阿耶并?非一无所知。
烛台上火苗跳动,陆镇将那信纸随意折叠成长条状,移至过上焚为灰烬。
次日酉时,陆镇自军中归府,未及回沧濯居用晚膳,径直去?上房寻陆渊。
小厮道,梁王归府后并?未回上房,而是直接去?了?泛月居。
陆镇大步流星地赶至泛月居,正巧赶上他们?一家三口和沈沅槿刚要用晚膳。
沈沅槿叫着他就想起那日夜里之事,懊悔自己或许不该给他希望,凭梁王的脾性,焉能容忍出身不高的孤女做他的儿?媳,且她?还?是他妾室的内侄女……
心中胡思乱想着,面部表情便?也跟着有几分不自然,陆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连婢女新添碗筷送到他跟前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父子近来关系不睦,沈蕴姝亦有所耳闻,为缓和气氛,主动开口同陆镇寒暄了?几句,这才让气氛不至于降到冰点。
这一顿饭用下来,沈沅槿用得半点也不轻松,甚至都没怎么夹菜,她?的异常都被沈蕴姝看在眼?里,焉能半点疑虑也无。
几人漱口净手后,陆镇再次请求单独同陆渊说话。
沈蕴姝也有话想问沈沅槿,索性劝陆渊回去?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