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过去,转眼到了三月中旬,沈沅槿跟随商队顺利抵达凤县后?,辞别商队众人,在城中的客舍休整一日后?,于翌日清晨前往渡口。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停靠着许多舟船,沈沅槿询问过此间的船夫,得知最远的船只可以抵达扬子江的汇入口:渝州。

沈沅槿登上前往渝州的船只,十日后?,船只在渝州的渡口拢岸,当日在渝州城中歇息一日,次日乘船,后?又换乘两次,于四月下旬抵达潭州。

时?下播种已是?有些晚了,沈沅槿不?好再有所耽搁,次日天将明时?便?已早早起身去城郊探寻良田,初步选定十亩地后?,取出两块银锞子换了一百贯钱用?来请人制作织棉机,租赁铺子和良田。

沈沅槿先打探出城中擅长制作织机的老匠人,再登门拜访请其按照设计图纸制出织棉机,待此事安排妥当后?,便?又马不?停蹄地租下石十亩田地,雇来短工帮忙播种。

这日,沈沅槿在城北的石潭集市寻到一座三进的宅子,这座宅子的前院有两间房可当做临街的铺子使,沈沅槿议过价后?,当即赁下两年,付了四十贯钱。

如今铺子和宅子有了,待匠人造出织机,聘来织娘、绣娘,便?可在潭州也开设一间集布庄和成衣铺为一体的铺子,此间商贾见?她自行种植氎花,织成棉布低价售卖后?也可挣得银钱,自会嗅着商机效仿她的方式,届时?,她只需以适合的价格将种子售卖给有此心的商贾,等?到明年冬日,潭州便?会有更多的百姓能够买到棉衣棉被。

沈沅槿如此设想一番,心情甚好,干劲十足地开始着手装修铺子和招聘织娘和绣娘的相关事宜。

“难得今日吹风,日头又不?大,娘子忙碌多日,何妨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紫苑吃着一盏茶开口提议道?。

沈沅槿揉揉鼻梁缓解眼睛的酸胀,偏头透过半开的窗子看一眼庭中的绿树,笑着俏皮应话:“这样正好,我?想买些决明子泡水吃,也好让我?的眼睛少跟着我?受些罪。”

紫苑被她的话逗笑,去偏房问萦尘去不?去。

萦尘因晨间来了月事,身上懒懒的不?想动?,紫苑帮她泡一杯砂糖水,又添一壶热水,嘱咐她不?要碰冷水,吃生冷的东西,这才与沈沅槿一道?奔出门去。

沈沅槿未免惹人注意,穿戴得十分朴素,用?面纱遮住大半张脸,仅仅露出额头和眉眼。

紫苑在小摊上看中一把短匕和一条剑穗子,从钱袋里掏出二?十枚铜钱将其买下,刚要拿给沈沅槿看,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人不?见?了,唬得紫苑慌忙打量四下。

幸而是?虚惊一场,她人就在近处的一个?摊位前。

那售卖东西的商贩是?一位斯斯文文的素衣女郎,卖得好似是?绣品,娘子正和她交谈着什?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两弯玄月。

“娘子。”紫苑走上前去,立在沈沅槿身侧,微微蹙眉嗔怪她道?:“娘子怎的一声不?响地在这处停下,吓得我?还以为你走不?见?了。”

“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可好?快别多想了。”沈沅槿笑着哄她,旋即拿起一条刺有兰花的手帕子递给她看,“这位女郎的绣品甚好,阿紫觉得如何?”

紫苑拿在手里细观一回,点?头给出正向的反馈,“栩栩如生,想来绣出这朵花的女郎必定绣功不?俗。”

沈沅槿将目光落到售卖这些绣品的女郎身上,温声问道?:“敢问女郎,这些绣品是?出自何人之手,可是?你识得之人的?”

那素衣女郎答话道?:“这些绣品并非出自他人之手,皆是?由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沈沅槿仔细端详她一番,至多不?过双十的年纪,能有这样的绣功,的确了不?起。

“这位女郎,我?欲在城北的石潭集市开一间成衣铺,铺里正缺几位绣娘,每月除去固定的工钱外,若是?生意不?差,还有额外的分红,不?知女郎可否考虑去我?的铺里帮工?”

素衣女郎闻听此言,颇有几分心动?,但当她看到迎面走来的男郎,再不?敢动?那离家稍远些的心思,支支吾吾地拒绝道?:“不?,不?必了。这条巾子,娘子还买不?买?”

沈沅槿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欲强人所难,问她要多少文钱后?,取出十枚铜钱付给她,与紫苑一齐离开摊位。

然。他二?人还未走远,就听身后?传出那素衣女郎哭泣哀求的声音,“不?行,这些钱过几日还要给大郎看病用?的,你不?能全拿去!”

“贱妇,滚开!”一道?高昂的男声随后?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巴掌声,“老子还没?嫌你这两日只卖了这点?钱,你倒管起老子来了,我?看你是?前日还没?挨够打。”

沈沅槿听见?男郎的打骂声,忙不?迭停下脚步,同身侧的紫苑对视一眼,折返回去。

“住手!”紫苑高喝一声,正要上前推开那欲要打人的男郎,忽见?另一道?高挑的人影自人群中快步冲上前来,紧紧制住那男郎将要落下的拳头。

“粗鄙野人,竟敢当街殴打女郎,你眼中,可还有大赵法纪?”

这个?声音,沈沅槿听着再耳熟不?过,乃是?与她做了三载夫妻的临淄郡王,陆昀。

沈沅槿瞬间呆愣在哪里,直至那男郎奋力挣脱开陆昀的钳制,冲陆昀挥出拳头,嘴里叫嚣着道?:“老子打得是?自己的妻,与你何干,少在这里插手老子的家事!”

陆昀虽非练家子出身,却也不?是?从未接触过拳脚功夫,况他曾在大理寺当差,少不?得会有施展拳脚剑法的时?候,那男郎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如何是?陆昀的对手,不?过两三招后?便?败下阵来,被陆昀反剪住右手,疼得嘴里嗷嗷直叫唤。

“依赵国律,殴妻致伤者,杖十,徒三月。”陆昀面容沉肃地道?出这句话,旋即让随从将人缚住,送去官署。

她与陆昀已是?过去,沈沅槿不?欲横生枝节,静立在人群中看他料理完此事,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这里。

陆昀像是?感知到了沈沅槿的存在一般,莫名看向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迈开步子。

“别驾在看什?么?”陆昀身后?的小吏见?他盯着一个?方向发呆,提醒他已经对着那处失神好一会儿了。

“没?什?么。”陆昀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沈沅槿所致,当下并未过分在意,心不?在焉回答小吏一句,继续朝前走。

经过这一插曲,沈沅槿方想起来打探潭州的大小官员是?何人,除陆昀外,是?否还有旁的熟人,如此也好多避讳着些。

大明宫。

谢煜带来陆镇期盼许久的消息。

各州呈上来的信息着实不?少,然而经过两殿司的筛选后?,留下来的却也算不?得多。

陆镇一一仔细看过后?,分别将目光锁定在沙州、扬州和江城这三处地方,令谢煜去调查这三个?地方新开的成衣铺掌柜究竟是?何许人,能在短短三五年内就从籍籍无名跃居为城中数一数二?的成衣铺。

谢煜走后?,陆镇起身踱步至窗边,抬眼望向空中西斜的金乌,声线低沉地喃喃自语:“沅娘,我?一定会找到你;昭阳已经六岁,她也很想见?一见?你。”

他的话音刚落下没?多大会儿,殿外传来陆瑛清脆的童音,“阿耶。”

陆镇听见?陆瑛的声音,这才看看回过神来,坐回罗汉床上,让人请她进来。

“昭阳今日学了什?么?”陆镇示意陆瑛走近些,抚了抚她的发顶问道?。

陆瑛尽量吐字清晰:“学了好多新的字,还背了《江雪》”

“昭阳这样聪慧,又肯用?心读书,你阿娘知道?了,必定高兴。”

陆瑛听他提起阿娘会高兴,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开心的笑:“真的吗?阿娘她会知道?,会为我?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