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不敢贸然出言刺激他,“奴婢这就?去找。”
陆镇将宫人的话听进心?里,自我安慰沅娘必定还好端端地活着,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然而他左等右等,没等来沈沅槿,只有满桌丰盛的早膳。
“太子?妃究竟去了何处?”陆镇无?视那些吃食,皱起眉心?又问一遍。
宫人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气氛正胶着间,忽听门轴转动发出一道低沉的吱呀声,张内侍领着乳母怀抱一个女婴步入殿中。
“太子?殿下还未见过小郡主罢。”张内侍说着话,回首看身后?的乳母一眼,示意她将孩子?抱给陆镇看。
襁褓内的女婴生得白净清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像极了沈沅槿,细弯的眉毛亦是随了沈沅槿的。
陆镇不过盯着那孩子?看了数息,便又开始喃喃自语,“沅娘生了孩子?,此时必定在她的殿中坐月静养。”
一面说,一面不管不顾地穿上?鞋子?,胡乱披了外袍就?往沈沅槿平日里起居的宫殿而去,他这厢火急火燎地进到殿中,瞧见的仍是空荡荡的房间,床帐下亦是空无?一人。
“沅娘。”陆镇心?中意识到昨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却还是用哀求的语气唤她,“你出来,莫要再躲着我,我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出来看一看我可好?”
张内侍和?众多宫人跟到殿外,并不敢贸然进去,只乌压压地立在檐下侯着。
陆镇遍寻无?果,一颗心?痛苦到了极点,他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挪到殿门口,看着张内侍齐齐朝他跪下后?,红着眼质问:“说,是不是你们将太子?妃藏起来了?”
太子?这是疯了不成。年纪尚轻的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遑论出言答话,好在为首的张内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镇定自若地据实相?告:“老奴惶恐,奴婢等岂有那样的胆子?。太子?妃亡故,丧仪由礼部?操持,送葬当日,圣上?,皇后?,皇贵妃与永穆公主俱在。”
未料陆镇听他t?说完,非但没有恢复理智冷静下来,反扬声让人去备马。
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既然都说沅娘不在了,他便要亲眼看看,沅娘是否真的气息全无?了。
“太子?妃葬在何处?”陆镇高声喝问。
张内侍心?道事态不妙,答完陵墓的大致位置后?,微微偏头斜眼递给徒弟一个眼色,随即跟着陆镇一道出宫引路。
陆渊听人来报说是东宫的黄门求见,暂且搁下手中朱笔,待人进来,询问是否是太子?一时难以接受太子?妃离世的消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回圣上?的话,太子?今日醒来后?就?一直在寻找太子?妃,时下已经?让奴的师傅带路去太子?妃的陵墓了;师傅见太子?神情?激动,约莫不是简单的祭拜那样简单,便让奴过来告知圣上?知晓。”
陵墓,他莫不是还想开棺验尸不成;他若真的这样做了,事情?多半是要败露。陆渊不便亲自出面,当即唤来贴身伺候的宫人传他的口谕出宫一趟。
张内侍有意拖延时间,迟了将近两刻钟方?来到“太子?妃”的陵墓。
陆镇垂下眼眸,紧紧盯住那方?墓碑良久,命身后?的侍从想办法打开墓门。
张内侍听后?觉得不妥,出列规劝道:“殿下不可,太子?妃已经?入土为安,若是贸然掘开坟墓,岂非要惊扰到九泉之下的太子?妃。”
陆镇闻言,有一瞬的动摇,不过最?终,欲要弄清真相?的心?思胜过了一切,狠下心?肠道:“不得分?心?,即刻动手。”
莫说是张内侍,一旁的侍卫亦觉荒谬,挖坟掘墓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何况这墓里埋着的人,还曾是太子?妃;可太子?的无?法违抗,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恳请他宽限些时间去寻找衬手的工具。
正这时,后?方?又来了一路人,乃是几个骑马的男郎和?两个乘车的宫女。
那两个宫女,陆镇都认得,一个是贴身伺候沈沅槿的岚翠,另一个是伺候皇贵妃的云香。
云香匆忙从奔至陆镇身前,见已有侍卫用刀剑、木棍等物?试图撬开墓门,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尊卑,慌张问道:“殿下要做什么?”
张内侍一见着她,仿佛看救星一般,顶着可能被陆镇怪罪的风险,据实相?告。
云香闻言,心?脏几户要跳到嗓子?眼,太子?妃好不容易才假死离京,若是皇贵妃这般快便被太子?发现,日后?再想逃离,怕就?再也不能够了。
思及此,朝着陆镇直勾勾地跪了下去,恰到好处地微红了眼圈,“太子?殿下容禀,太子?妃离世那日,奴婢和?皇贵妃都在产房中,亲眼看到太子?妃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消散,太子?妃说,小郡主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她比任何人都盼望小郡主能平安长大,怎奈她命薄,已是活不成了,将来唯有殿下您这位阿耶可以护佑小郡主……”
“太子?妃既已离世,还请太子?殿下明?鉴节哀,莫要如此任性行事,让太子?妃的魂魄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即便殿下自个儿不信鬼神,也该多为太子?妃多多思量,心?存敬畏,难道,殿下当真忍心?让太子?妃连死后?都要魂魄不安吗?”
陆镇听到此处,终是有些冷静下来,蹙起眉头,沉默着不发一言。
太子?妃离世已有十日,尸身必定不再完好,岚翠一方?面担心?陆镇见了承受不住,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太子?妃在死后?还要承受被人掘坟开棺的无?妄之灾,是以便也跟着劝他:“太子?殿下,太子?妃血崩离世是奴婢亲眼所见,太医赶来之前,太子?妃就?没了气息,婢子?可用性命保证,绝无?半句虚言;即便殿下不信婢子?所言,难道连张太医的话,殿下也不过吗?若是太子?妃泉下有知,焉能希望自己被人挖开坟墓,打开棺椁,将凋零苦味的面容现于?人前?婢子?恳请殿下多为小郡主想一想,她还那样小,正是需要殿下陪伴照顾的时候,殿下定要早日振作起来,才能告慰太子?妃的在天之灵。”
是啊,他与沅娘的孩子?还那样小,她才失了阿娘,岂可再失去阿耶的关怀;倘若不是他让沅娘有了孩子?,沅娘又岂会难产血崩...陆镇顿时自责不已,心?如刀绞,痛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停下……”陆镇深深阖目,无?力地抬起手挥了挥,“回宫。”
少阳院。
偏殿,乳母怀里抱着女婴喂奶,然,女婴只是略吃几口便不肯在吃,偏过头哇哇大哭。
沈蕴姝坐在边上?帮着哄,奈何她二人如何努力,始终没有办法让女婴停止啼哭。
正当二人犯愁之际,忽听殿门外,宫人通传道:“皇贵妃,太子?殿下回宫了。”
乳母闻言,忙将孩子?递给沈蕴姝,退到屏风后?整理衣物?。
外间,陆渊端坐在禅椅上?,深邃的眼眸落到踏足其中的陆镇身上?,“还晓得来看孩子?,朕以为,你会疯魔到对孩子?也不管不顾!”
陆镇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行过一礼后?,哑声认错道:“此事是我之过。”说罢,抬腿就?要往里进。
“站住。”陆渊冷冷瞥他一眼,令他停下,“只会发疯般地妄图通过挖坟掘墓的方?式确认你的妻子?是否真的离世,就?不打算好好调查此番令她从撵上?坠落,血崩离世之人?朕还听说,你在回京途中,曾遭遇刺杀,桩桩件件,大郎都不算查明?了?”
里间,乳母整理妥当,缓步从屏风后?出来,见沈蕴姝尚还在哄孩子?,自去取来一些哄孩子?用的小物?件,走上?前去。
陆镇与陆渊商议过后?,暗暗握紧了拳头,负手走到里间。
乳母看见他进来,屈膝行了一礼,旋即静静退到一边。
“这便是三娘与你的孩子?。”沈蕴姝一面说,一面立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女婴送到陆镇手中,“三娘还未及给孩子?起名,如今她已离世,这样的事,自然是要你这位阿耶来做方?才妥当。”
陆镇看着怀中女婴的眉眼,不禁在人前红了眼,真心?实意地道:“劳姑母这段日子?对三娘母女的照拂,某必不忘姑母的恩情?。”
沈蕴姝眉心?微蹙,面上?尤带着伤怀之色,语气平平地道:“三娘虽已离世,到底是留下了血脉,大郎若真心?爱重她,更?应好好抚育这个孩子?,如此,三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一晃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陆镇尚还沉浸在失去沈沅槿的痛苦之中,自是无?心?摆满月酒,可孩子?是她与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连结,若是毫无?表示,只会让宫人轻看于?她,是以思来想去,还是召集京中宗室,简单地设了个家宴,并在当日向众人宣布她的名字,并请旨封她为郡主,赐号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