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随心?动, 陆镇缓缓俯下身去, 红润的薄唇泛着健康的色泽,逼近沈沅槿的唇。

这般做派,沈沅槿自是能瞧出他想?做什么, 赶在他的吻压下来前,伸出右手食指按住他的唇, 假意问?他:“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女郎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陆镇立时清醒过来,心?中暗道今日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让她不再如?此抗拒于他, 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与她亲近, 倘若惹恼了她,于正事无益。

想?毕,趁势抓住她的右手握在掌中, 低头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弯腰平视沈沅槿的眼?睛,诚心?诚意地向她讨话:“孤急着离宫见你,还未吃过, 倒要请沅娘发?发?善心?容孤与你同吃。”

他要吃什么,大可吩咐人去厨房传,又何?必装模作样地来问?她的意思,倘若她说?“不”真的有?用,便不会被他关在此处数月了。

沈沅槿不给他好脸色,冷冰冰地抽回手,面无表情道:“此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殿下的,要在何?处用膳,自是殿下自己说?了算。”

话音落下,她方别过头去看自己练得字如?何?,不看还好,这一看,入眼?的景象便是一片漆黑的墨迹,那狼毫早不知何?时脱出手掉落在案面上,笔尖未干的墨汁浸透了小半张信纸。

沈沅槿失了练字的兴致,不紧不慢地拾起狼毫往笔洗里略洗一洗,而后搁在小山型笔架上晾干,再将那信纸移到一边晾着,从?引枕后摸出一本话本翻开来看。

女郎眉眼?微沉,神情专注,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了书本文字所描述的世界中。

陆镇似乎渐渐习惯了她的冷淡,当下不觉有?什么,只要她不是将他往外赶,还肯与他共处一室,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缄默无声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陆镇维持着耐心?和风度,没再出言打扰她,安静地等待夜晚的降临。

酉正,陆镇在沈沅槿屋里用过晚膳,克化到将近一更,天麻麻黑了,方携她出院子。

中秋将至,园子里的桂树打了花苞,晚风袭来,依稀可以嗅到点点清香,沈沅槿心?在月色下漫步,丝毫未觉察到陆镇邀她往水边的浮光楼上去的真正用意。

浮光楼外设有?朱门粉墙,提灯引路的婢女上前推了门,恭敬请人进去。

沈沅槿拾阶而上,还未跨过门槛,就?被墙后灯花通明的景象惊得眼?前一亮。

非是受到惊吓,而是感到惊喜,因那橙黄的烛火中,赫然是一条红毯铺成的小径,直通到浮光楼内t?,红毯两旁摆满了妃色的紫阳花,足有?上百盆之多。

沈沅槿看得楞在原地数息,旋即迈开腿走?近那些盆栽,俯身用手掌比了比她眼?中开得最盛的那朵花,便是张开手指,亦不过勉强能盖住。

“时下尚无山茶、牡丹,孤上回见你甚是喜爱那枝妃色的紫阳,便命姜川专去寻了妃色的来。”陆镇说?完,示意她往楼上看。

沈沅槿抬眸望过去的一瞬间,整座楼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挂上了灯笼、点亮了灯轮,数位粉衣婢女悄然离去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激起她的好奇心?:如?此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知姜川那厢让她们练了多少回。

陆镇在这时候搂她的腰,牵她的手,垂首凑到她耳边,放缓语调温声细语地道:“孤命人在水边放了许多河灯,这会子约莫也散开了,去楼上才可尽收眼?底。”

难得他今日有?如?此闲情雅致,再联系他此前的种种言行,不难推断出他那厢大抵是想?旧事重提,纳她为?妾。

沈沅槿深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道理,陆镇今晚既要唱一出大戏,何?妨陪他演下去,看他究竟要作甚。

沉默着任他牵自己的手,算是默认陆镇的提议,随他拾阶而上,踱过门槛,进了楼。

陆镇迁就?沈沅槿的脚步,放缓速度一步一梯,饶是如?此,才刚过了第?三层时,沈沅槿就?已微微喘起气来;陆镇在这时停下步子,庞大的身躯往中间一挪,不偏不倚地挡住沈沅槿的去路,继而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面向她将她整个人拦腰横抱在他的怀中,大步流星地登至楼顶。

阁中早被布置得一尘不染,紫檀案上的鎏金莲花纹五足熏炉中焚着名贵的郁金香,缕缕青烟袅袅而升,散出阵阵宜人的清香,青瓷净瓶中斜插数枝丹色山茶绒花,花架上的盆栽里则是花色正浓的墨菊和茉莉。

陆镇弯下腰,将肩上女郎放到罗汉床上,低声问她是要吃茶还是用清水就?好。

这两月里日日服药,许久不曾吃茶,才刚又走?了那样就?,早有?些口渴,遂择了吃茶。

陆镇往门边去唤人烹茶送来,没了他在身边遮挡视线,沈沅槿这才得意打量四下,短短十数息,她便将屋中的几种真花假花通通瞧清楚了。

旁的暂且不提,手边小几上的金瓶中插了一支纯金制成的荷花,烛光映于其上,亮得晃眼?,着实很难忽视。

沈沅槿垂首凑近那支金荷,但见花瓣层层叠叠,薄厚适中,就?连其内的花蕊都制得精美生动,必是出自不可多得的能工巧匠之手了。

今日所见的种种越是隆重用心?,越是可以彰显陆镇欲纳她的心思之深;她是万万不愿与人做妾、共侍一夫,然,她若始终严词拒绝,必定招致陆镇的戒备,想?要踏出这座别院都难,更遑论逃出长安。

进退两难,沈沅槿再无心?赏花,未免陆镇起疑,只是盯着那花架上的一盆茉莉发?愣。

陆镇转身走?向她,见她正呆愣地看着茉莉,在她身侧坐下,温声问?:“喜欢?”

女郎闻言,强压下心?间的愁绪,从?容不迫地收回目光,冲人点了点头。

“沅娘喜欢就?好。”陆镇偏头瞥一眼?角落处的盆栽,“茉莉清香,孤让姜川明日送两盆去你屋里,还有?这金荷和绒花,沅娘若是不嫌,便一并归置过去,闲暇时也可用来赏玩。”

沈沅槿转而去看净瓶中的山茶绒花,的确甚是好看,栩栩如?生,因道:“自是不嫌的,殿下既已拿定主意,只管命人去办。”

陆镇这厢无话找话,将沈蕴姝和陆绥的近况说?与她听,总算没有?相对无言。

二人说?着话,气氛并不沉闷,不多时,婢女奉了热茶入内,陆镇陪着沈沅槿吃完一盏茶,邀她去栏杆处观赏水上河灯。

陆镇用火折子点亮条案上的灯轮,待沈沅槿坐定后,自食盒中捧出四碟沈沅槿常吃的瓜果点心?摆放好,先让她尝尝玉露团是否合胃口。

沈沅槿拿起一块送到唇边,轻咬一口试了试甜度,味道称不上惊艳,但胜在甜而不腻,软糯可口,配着茶汤吃完后,给出较高?的评价。

陆镇净了手剥石榴,一面聆听她说?话,一面留意底下的动静,待姜川等人放出第?一批天灯,他方示意沈沅槿偏头向下看。

数以百计的河灯浮于湖中,有?莲花式样的,方形的和圆形的,或三五只停靠在一起,或孤零零地飘在一处,烛光倒映在水中,似耀眼?的碎金散落在地。

湖畔,一盏盏橙红天灯缓缓升起,化作驱散黑暗的星,璀璨明亮,熠熠生辉。

沈沅槿的瞳孔中映着灯烛的火光,不自觉地挪动身躯,改为?侧身而坐,暂且抛却烦忧,静心?赏景,眉眼?变得柔和起来。

陆镇的心?思不在灯上,略看一会子打发?时间,再次将目光落到沈沅槿身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待所有?的天灯升上天空,化作一颗颗小小的火星,沈沅槿的耳朵先眼?睛一步捕捉到烟火绽放的讯息,待反应过来,原本漆黑的夜空已被绚烂的烟花照亮,五彩缤纷。

这一刻,沈沅槿思念故人的心?境亦被打乱,除却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焰火的华光中,再无暇顾及其他。

烟花声渐歇,随着最后一阵声响落下帷幕,陆镇在自己的心?跳声中问?出了那句压抑许久的话,“沅娘,嫁与孤做太子妃可好?”

话一出口,陆镇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屏住呼吸,盼面前的女郎能快些给出答案,却又怕她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于他,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没有?一须臾不在撕扯着他,令他心?乱如?麻、神经紧绷。

沈沅槿早料到他会有?此问?,只是她没想?到,他给的不是良娣的位份而是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