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长?安,天气?渐凉。沈沅槿算算时日,春二月正好是她?的房租到期之日,若是何处城门查得不严,她?便可想法子?托人帮她?弄来假过所和户籍等物了。
冬日的河水寒凉刺骨,柳桂香每天下晌归家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在火边搓手取暖,再涂抹上护手的膏脂防止冻疮生得太多。
沈沅槿与她?相处得熟识了,索性叫她?歇着?,自己去厨房里揉面做馎饦吃,或许简单炒上两样?小菜一起吃。
“我还从?未问过,小郎君是何处人士?”柳桂香夹了一筷子?韭叶炒蛋,闲聊问道。
沈沅槿沉默片刻,咽下嘴里的饭菜,吃口温水润了润后,启唇答话道:“年幼时是在岳州长?大,后耶娘离世,这才往长?安来寻亲人,后又突逢变故,不能?继续住在亲人家中,是以出了京城,来房钱便宜些的县镇找活计。”
自古世事?易变,人心易变,她?口中的突逢变故,柳桂香也曾领会过,因怕揭人伤疤,并未细问,叫她?多吃些菜。
沈沅槿看她?手上隐有要生冻疮的架势,眉头一蹙,温声道:“给人浣衣终究不是久长?之际,这会子?年岁尚轻还可经受得住,等年岁大了,倒要怎么好呢,不若学学识字算账,也可找个正经活计。”
柳桂香出自寻常人家,不曾识过字读过书,这时候听了沈沅槿的话,虽有这个心思,又怕自己粗笨,学不好。
沈沅槿宽慰她?一番,自告奋勇说要教她?,柳桂香听了这话,自是高兴,答应下来。
二人同在一屋檐下良久,柳桂香其实?早看出沈沅槿是女?郎,旁的都可掩藏,但每月的月事?却非人力可控,不免在不知不觉间觉出端倪来。
同为女?郎,柳桂香知晓女?郎孤身在外的不易之处,是以并未外道她?是女?子?之事?,甚至在周淮川归家后,还会有意无意地提醒沈沅槿多加注意,这样?的事?情多了,沈沅槿便也察觉出柳桂香大抵已经知晓她?是女?儿身,如同慈爱的长?辈一般照顾着?她?这位晚辈了。
沈沅槿先教柳桂香学习笔画,再是简单的字词,在她?开?始提笔写字后,又买了一把算筹回来。
这月下旬的旬休日,周淮川于前一日傍晚从?县里的学堂赶回来,张嘴就是喊饿,柳桂香这几日练字练得太勤,一时间倒将他?今日要回家来住的事?情给忘了。
柳桂香着?急忙慌地放下笔,跑到厨房去给他?做饭。
周淮川好奇她?方才在屋里做什么事?,竟忘了给他?留饭,便踏进门去。
待瞧t?清楚纸上歪七扭八的字,旋即捧腹大笑起来,等柳桂香做好饭菜,便对她?的字品头论足起来。
一番“点评”下来,还不忘自诩读书人劝告生身母亲:“读书识字原是男郎的事?,阿娘身为女?郎,不用参加科举,亦无法像男郎那样?参与治国安邦之事?,何必费这个心思学什么写字,每日浣完衣享享清福不好么?”
柳桂香耳听亲子?如此说话,焉能?不灰心丧气?,当日暂歇了识字写字的心思,早早地洗漱睡下了。
西次间内,沈沅槿对此一无所知,她?抄完今日的页数,自去厨房里去烧热水。
行至檐下,可巧碰见周淮川出来倒水。
沈沅槿叫他?惊了一跳,看清他?是柳桂香的儿子?,立时平复下来,朝人拱手见礼,以示礼貌。
周淮川见沈沅槿手生得白皙小巧,同她?的黄色脸蛋大不相同,那个荒唐的想法便又浮上心头,盯着?她?那双清眸看了数息,徐徐回一礼,“林兄。”
沈沅槿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莫名?不大舒坦,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匆匆从?他?身边绕开?,进了厨房,往斧里倒水进去。
翌日,柳桂香晨起去浣衣,沈沅槿瞧着?天色不好,提醒她?带把伞,早些回来。
姜黄粉快玩见底,沈沅槿薄涂一层出了门,新买一些回来。
周淮川在窗边看见她?打门外进来,约莫是出了些汗的缘故,她?合上门后不自觉地抬起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下一瞬,她?额角处的皮肤现出一块原本白来。
心里勾起一股疑心和痒意,想要跟上前去看看,又怕是自己多心,怪尴尬的,加之还要赶去学堂,终究按捺住心思,于午后拿上柳桂香留下的一百钱,雇了驴车去县里的学堂。
酉时,柳桂香归家后,待用过晚膳,没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来寻沈沅槿学认字和写字,沈沅槿心中疑惑,便去寻她?。
沈沅槿这厢听了柳桂香陈述的周淮川的歪理,苦口婆心地又劝她?一回,告诉她?女?子?也可知书明?理,依靠自己的学识来营生赚钱,譬如她?从?前经营铺面,现下抄书对账,亦非是只有男郎才可做的。
经她?如此一劝,柳桂香方重拾书本。
许是十一月课业繁重,周淮川有大半月未归家,只托同窗带了话回来,等了半日的柳桂香知晓他?宿在学堂里住着?后,适才感到安心。
临近十二月,年关将至,千里之外的沙州,辞楹和萦尘二人在城中落了脚,租赁下一座两进的宅子?,欲先熟悉熟悉沙州城中的情况,等过了元日再行张罗开?铺子?一事?。
魏五娘一行人先在沙州售卖过一轮东西,余下的方带去西域继续售卖。
萦尘知晓她?们还会返回沙州,故而这次并未跟去,先陪辞楹在沙州站稳脚跟。
沈沅槿朝思夜想着?能?早些与她?们重逢,在长?安降下第?一场雪的这天夜晚,梦到了她?们在沙州相见,她?们一起在后院搭建花架种下葡萄,挤在人群中观看供养人礼佛,石窟的壁画上,飞天神女?栩栩如生...
梦境太过美好,沈沅槿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她?太想知晓各处城门的情况了。
趁着?十二月初一,周淮川归家小住一日的时候,她?主动去寻他?,向他?询问进出城门是否还像头先两三个月前那般严。
周淮川盯着?她?的额头看了看,再是鼻梁和脖颈,在她?清亮的眸光下,漫不经心地随口搭话:“约莫是人已寻回,又或是殿下不要那宝物了,无需再净面比对画像。”
沈沅槿与人道声谢后,起身回自己的那间房里,合计着?在元日前,沉着?城中人多热闹,融了那两个金镯子?,再想法子?搭上一支西北的商队,只等开?春了,陆镇大婚过后便随他?们北上去沙州。
第62章 消息 两块金锞足够她离开咸阳前往沙州
长安的冬日, 寒风如刀。
乌金自天边升起,和煦的暖阳坠落大?地,驱散寒凉之气?。
因今日是休沐, 陆渊越性推了一应公务, 携沈蕴姝出宫游玩。
陆渊静坐在一边看宫娥替沈蕴姝梳发簪钗, 末了,仔细端详一番,命人去取白狐裘来, 亲自披在她的肩上,再将系带系成一个小巧的蝴蝶活结。
此番外出, 陆渊独带了沈蕴姝一人, 且还是做寻常权贵人家的打扮,自然是让沈蕴姝唤他五郎。
马车缓缓在东市口停下,着常服的侍从们便快速隐于人群之中;陆渊扶着沈蕴姝下车, 执她的手往集市上去。
沈蕴姝早已不记得上回外出逛集市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自从她来到长安城后?, 就不曾好?好?逛过长安的大?街小巷,这会子自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许是元日将近的缘故,磨镜匠和货郎的摊位前围满了人, 沈蕴姝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稍稍驻足瞧上一会子,奈何人太多,看得并不真切。
陆渊察觉到沈蕴姝的好?奇, 偏过头去看她,温声问她:“姝娘想看他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