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两个婢女,她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陆镇胸中火气更甚,然而眸底闪过一抹的慌乱之色却又将他的在意暴露无?遗。
别。他本能的反应是?想说这个字的,可话到嘴边,那句关切终究还是?被愤恨所取代,“你当?真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某?要死就?死得?……”
干脆些三个大字还未出口,眼前?的女郎骤然将碎瓷往里割了一些,皮肉划开的那一瞬,立时便有殷红的血珠顺着?瓷片涌出。
血液刺激着?视觉神经?,陆镇清醒地认识到,他不想失去她。
再没办法?自我欺骗,陆镇额上青筋凸起,几乎是?嘶吼着?喊沈沅槿停下,“住手!”
陆镇急急起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走向沈沅槿,低声下气地稳住她的情绪:“沅娘,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我现?下就?放她们走好?不好??来人,速速去牵马来。”
沈沅槿信不过他,身护着?才刚从楼上下来的辞楹和萦尘退到门外,再次坚定地向陆镇言明,她此番定要亲眼看着?她二人离开此间方可罢手。
眼见沈沅槿的神情越发激动?,那瓷片似又扎得?深了些,陆镇心中焦急万分,连连点头答允她的话,任由她护着?辞楹和萦尘出了客舍,坐上马背。
“安心去吧,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沈沅槿抬眸望向马背上的二人,不舍地道出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辞楹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在萦尘催马前?行的那一瞬夺眶而出,泪落不止。
太子?肯为二娘做到这个份上,定然不会舍得?伤她,更遑论要她性命。
萦尘看得?颇为透彻,并不过分担心沈沅槿的生命安危,故而相比起辞楹的伤怀万分,萦尘心里纵然也有不舍,到底没有在沈沅槿的面前?落下泪来,只是?忍着?鼻酸催马前?行。
马儿跑得?飞快,沈沅槿注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衷心期盼她们能够顺利抵达千里之外的沙洲,过上无?拘无?束、安稳自在的日子?。
官道上的黑点越发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经?由这件事,陆镇对自己的耐心和包容心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小的女郎拿捏,受她威胁,做下这样荒唐的举动?,生生看着?随她出逃的从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陆镇不耻于?这般沉迷美色的自己,心里很不得?劲,不由暗暗与自己较劲,挣扎良久后,别扭又恼恨地来到沈沅槿身前?,试图去夺她手里的那块碎瓷片,冷言冷语:“人已?看不见了,沅娘也该信守承诺,适可而止,莫要太过失了分寸。”
沈沅槿忍着?痛感和无?力感后退一步,拉远她和陆镇的距离,不卑不亢地道t?:“不许派人去追她们,殿下若是?那样做了,我定不会再苟延残喘。”
此女当?真是?得?寸进尺!陆镇气又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朝她厉声呵道:“沈沅槿!”
“同样的把戏用两次,你就?那样自信自己在孤心里的分量,以为孤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色令智昏?!”
他凭何要听她的。陆镇心有不甘得?紧,更无?法?容忍自己竟真的为她鬼迷心窍至此,放走了助她脱身的两个帮凶。
“卫延,速速带人去追!”陆镇狠下心肠,扬起声调。
“不行!”沈沅槿急忙出言阻止卫延,继而转脸去看陆镇,红着?眼眶问他:“是?不是?只有我以命相抵,才能令你消气,才能让你放过她们?”
她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他的底线和心意,妄图拿捏他罢了。她那样坚韧隐忍的一个人,陆镇不信她会真的不要性命,加之尚还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起来:“你若当?真不惜命,当?初失了贞洁时便该寻……”
贞洁,这个吃人的世道加注在女性身上,用来驯化和束缚女性的东西。
当?初分明是?他不顾礼义廉耻,用强权逼迫于?她,让她沦落为他身下见不得?光的禁.脔一般的存在,真正脏的人是?他,而非她。可他如今,竟还有脸提这两个字,可还有心?可还有半点身为人的良知。
沈沅槿忽感悲从心来,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存了死志的,可一想到辞楹和萦尘还面临着?即将被追捕的困境,不得?不坚强地重拾起活下去的信念,嘴里喃喃低语:“是?啊,我早该去死的,我若再脆弱一些,当?初早早地寻了死,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陆镇闻听此言,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是?下意识地当?她是?在虚张声势,正欲出言嘲讽一番,然而下一瞬,沈沅槿手起瓷落,锋利的瓷片划破薄薄的皮肤,鲜血顿时泊泊而出,浑然不似先前?那样只是?沁出细小的血珠。
她的脖颈很快便被鲜血染红,陆镇心下一紧,顿时慌了神,箭步上前?搂抱住她的腰,右手死死按住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似责备又似质问:“沈沅槿,你怎么敢!”
“怎么敢寻死?”沈沅槿能感觉到鲜血贴着?肌肤流进衣里的感觉,忍着?刻骨的痛楚勉强挤出一抹讪笑,有气无?力地拿话刺他的心窝子?:“肮脏卑鄙的人从来都是?你,不是?我。若是?她二人为我所牵累,我定会以命相抵。”
流出的鲜血像是?将她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无?力感寸寸蔓延至四肢百骸,沈沅槿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若非强撑着?一口气,险些阖目栽倒下去。
一旁不知是?该带人去追,还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的卫延看得?呆若木鸡,他从未想过,素来不近女色的殿下大费周章地领了亲兵前?来追捕的会是?一位女郎,而非穷凶极恶的逃犯;这便罢了,竟还当?着?这么多亲兵的面,与那女郎上演了一出恨海情天的戏码。
怀中女郎的眼皮已?经?处于?打架的状态,陆镇害怕她睡过去便再醒不过来,满脸焦急地打横抱起她,紧紧搂在臂弯里。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纵有再大的怒火和恨意,这会子?也暂且全都放下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地安抚她:“孤答应你,孤不派人追她们了;沅娘乖,千万别睡,孤这就?带你去城中看医工,不会有事的。”
“卫延,进城后速去寻一辆宽敞的马车来。”陆镇一面说,一面将人抱上马背,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前?方的城门。
第56章 熬她 娘子莫不是还想尝一尝下狱的滋味……
晨间凉爽的清风吹动卫延的衣摆, 初听到陆镇的这个命令之时,不禁有?一瞬间的愣神?,心中?暗道?:殿下此行该带上的人是从前贴身伺候他?的姜川才?对?。
眉县。
看守城门的郎君尽职地?拦下陆镇一行人, 欲要查看过所。
陆镇心急如焚, 无心与那城门郎多言, 直接亮出悬在蹀躞带上象征太子身份的玉契,在他?跪地?行礼前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声张,张口?问?他?距离此间最近的医馆位置。
城门郎毕恭毕敬地?给陆镇指明了去医馆的大路, 还未及向他?问?声安,陆镇便已催马前行, 扬尘而去。
小半刻钟后?, 陆镇勒停战马,抱着沈沅槿步入医馆内,找来馆里最好的医工。
干净整洁的诊疗房内, 陆镇忧心忡忡地?看着中?年医工为沈沅槿的伤口?止血。
那医工为沈沅槿擦洗伤口?时,刺骨的痛意疼得她眼圈发红, 眼眶氤氲。
坐在一旁的陆镇看不过去,起身坐到她沈沅槿,大掌握住她的手, 意在让她掐他?的手分散些注意力?, 以减轻她的痛楚。
沈沅槿方才?流了不少血,更兼一路奔波劳累,那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掐陆镇, 这会子就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默默别过头自己忍痛。
医工仔细清理完沈沅槿的伤口?,又用细软的纱布将其包扎好,取来纸笔开了消炎镇痛的方子, 递给陆镇去外边的柜台处抓药。
“幸而伤口?不深,未伤及动脉,否则染红的便不止衣襟了,也挺不了这好些时候。”
医工说完,陆镇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地?,当下长出一口?气后?,破天荒地?与人道?声谢,伸手接过那张方子递给身侧的侍从,令他?去取药,他?则小心翼翼地?抱起躺在榻上虚弱无力?的沈沅槿。
沈沅槿伤口?处抹了药,缓过来许多,已不似方才?那般刺痛难受,手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轻轻攀住陆镇的膀子维持身体重心的平衡。
医工的话尚还回荡在脑海中?,陆镇后?知后?觉得回过味来,旋即敛目沉眸,紧紧俯视着怀里的沈沅槿,意味深长地?问?她道?:“沅娘是收着力?道?划伤脖子,你?其实,一早就算准了孤会心软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