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言笑了下,起身要走,“就别交给我?了,也不是?什么皇位,还传来传去的。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吧,反正我?们一家三口就没团聚过几天,这个?家门我?以后少进几回,您多保重。”
唐伯平吼了一句,“你给我?站住!就为了一个?姑娘,你连家都不要了是?吗?谁教你这么忤逆父母的?养你到这么大,我?们容易吗?”
唐纳言极其?迷惑的口吻,“还不容易啊,我?有耽误过您一天吗?小时候把?我?丢给保育员,关我?在书房里读书看报,长大了还必须听吩咐结婚,发表个?不同意见就叫忤逆。当父母可真是?舒服啊,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这栋房子上了年头,尽管几次大修过,基本还是?保留了原貌,院子虽有人?精心打理,但因为靠海的缘故,空气?潮湿,树木都格外茂盛繁密,有种草木疯长,几乎压倒人?气?的阴森。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唐伯平只顾着自己,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分给他。现在儿子大了,又急不可待地拿他当棋子,催促着他躬身入局。
唐伯平跌坐回椅子上,“张文?莉的事不用说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唐纳言站在绿荫里,背影挺拔,嘴里咬了一支烟,口气?也疏狂了些,“现在就剩下t?我?自己,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管她什么张家还是?李家的,没个?好岳丈就出不了头了?资质差到这个?地步,也就不必爷爷费心了,您说呢?”
这样的对峙里,唐伯平还是?忍不住笑了声,是?被他儿子气?的。再怎么闹意见,心里还是?欢喜、满意他这个?接班人?的。
他摆手?说:“你倒是?不差,差能?把?你老子弄得?团团转吗?何况爷爷和爸爸都在。行了,分手?了就别再来往,你的婚事也先不提了。”
话已至此,唐伯平也不敢再强求什么,再说下去真要父子反目了。
不好弄到这一步,他的独子年富力强,又深受各方器重,认真较量下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真是?闹得?不好看相了,个?中缘由再一被拆开,被有心人诟病成结党营私未遂,那这罪过可就大发了。
他也年轻过,放不下一两个?女孩子,为此失了常态,是男人就会有这一遭。
只不过是?犯了一次错,儿子从小就没出过错,人?不会永远不失误的,他也有犯错误的权利。
唐伯平静坐在廊下,他攥紧了扶手?,可光是?这样不够,还得?把?祸头子送走,两个?人?长久地见不上面,距离远了,一年一年的也就淡了。
夜色深重,浓密的草丛里扑过几段萤光,虫鸣四?起。
唐纳言绕到院子另一头,仰着头看庄齐那一间的窗户,拉紧的白纱帘后,一道清瘦的影子在走来走去,像在收拾什么东西。
他抽着烟,目光眷眷地瞧了一阵子,直到庄齐关了灯。
还好她关了灯,不然窗帘一拉开,她从窗口探出头来,唐纳言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要庄齐看到他可怜,像一只夜游鬼似的四?处飘荡,又不愿她觉得?他可怜。
自尊和本我?在他的心里快掐起来了。
他抽完这根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一股难言的郁结,经由胸口的一声叹息,越出了喉头。
唐纳言唉完这一句,无可奈何地踏灭了烟,回了自己那儿休息。
漆黑的房间里,庄齐在窗帘后面躲了很久,她知道哥哥在楼下。
她早就看见了,想叫他早点回去休息,才赶紧关了灯。
等他一走,庄齐又重新摁亮台灯。
眼珠子盲目地转一圈,猝不及防和落地镜里的自己照上面,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
仿佛随便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隔天她也不敢起太?晚,早早地坐在了餐厅里,安静地喝粥。
唐伯平他们下来时,她恭敬地站起来问好:“伯伯,伯母,你们起来了。”
他拉开椅子说:“坐吧,在这里睡得?还好吧?”
唐伯平演得?再自然不过,好像什么都不知情,对面仍是?他乖巧的女儿,要嘘寒问暖的对象。
但庄齐没这份过硬的素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抖。她说:“挺好的,夜晚听着海浪,睡得?挺舒服的。”
唐伯平点头:“吃早饭吧,吃完了出去走走,叫上你哥哥。”
早餐快结束时,唐纳言挽着袖口过来了。
他看起来没休息好,眼下沤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神情倦怠又疲累。
庄齐仍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句哥,调子很轻。
他点头,多余的也没再说了。
甚至连目光也没在她身上停留。
就这样很好。
他们本来就该如此。
庄齐捏着勺子,不间断地对自己说,做积极的心理暗示。
但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那只瓷碗里,喉咙里吞下去的不像是?粥,而是?一团团浸湿了的棉花,肿胀地淤塞在她的食道中,令她呼吸艰难,快要呕出来。
姜虞生仍为昨晚不快,想质问儿子两句,被唐伯平伸手?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她把?话都憋回肚子里。
他这位夫人?的嘴太?快,太?直。很多事情可以让她来说,比从他的口中讲出来效果好,但有些事又必须瞒着她。
吃完饭,唐伯平带着他们去散了一圈。
路上碰到不少人?,夸赞的话也是?千部一腔,无非家庭和睦、立身极正。
得?到这样的评价是?很不容易的。
到了唐伯平这样的位置,家庭已经不是?个?人?的小事、私事,而是?判断作风的重要表现。就拿周吉年来说,因为他那个?常常失火的后院,在生活会上没少受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