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化作藤蔓,插入脏腑中,把那一整块皮肉连着经脉扯了出来。常人经这一下,必死无疑,可他身上的经脉却如乱草根系似的,在掌中寸寸展开,药性扩散得太快了,要拔除已无可能。他大意之下,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闷亏。但后生辈到底嫩了点,敢和他来玩药。

殊不知,解药就在眼皮底下!

暮春草的根和叶属性相克。叶能催发天赋,根却主压制,太素静心方便是用草根炮制出来的,当务之急,便是掘出那棵暮春草,吞服其根系,以此挣得微妙的平衡。qu*n①﹝10﹝⑶㈦⑨⒍ˉ⑧2. 1看后续

万里鬼丹强压住心中的狂躁,以重创强行拖慢合道的进程,咧开嘴,五指一张,碧光如巨网,向四面八方搜罗过去。

“那株暮春草呢?”

“谢霓,你把它藏哪儿了?”

“藏在你的影子里?不说?你猜我碾碎你这姘头,要多少工夫?”

呼喝声中,铺天盖地的威压轰击在二人身周,地面都被压塌了数丈,巨犼身形一震,再度喷出一口金红的血来,把胸腹皮毛都浸透了。

谢霓五指用力抓住皮毛,只觉单烽的血都烫到了掌心里,一颗心无尽下沉。

楚鸾回呢?

按照私下的筹谋,一滴赊春过后,楚鸾回便要立刻遁回地下。可现在,不光是万里鬼丹,连他也失去了对对方的全部感知,一时间嵴背微微发寒,涌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下一个瞬间,万里鬼丹就听到一缕游丝般的声音,在脏腑中笑着道:“你找我吗?”

什么?

楚鸾回道:“我好吃吗?”

万里鬼丹冷笑道:“鲜美异常,却比不过素衣天胎。”

“万里鬼丹,那个人是你?!”谢霓霍地抬起了眼睛,短短两句话,便将他心中的悲怒被彻底引燃了,乱影呼啸而出,渗血的赤红色,铺了一路,却无论如何触碰不到高悬天上的那道人影,“谢鸾,你回来,他撑不了多久,没必要舍了自己!”

万里鬼丹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他猝然撞破往事一角,心里如被群蛇撕咬,但依旧只闪过一个念头。谢鸾不能再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了。时至今日,如果仍然只能眼看着一切重演,那炼影术的修行到底算什么?

“哥哥,我不是在做蠢事,我只是想明白了,比起草木,我更想做谢鸾。哪怕七窍通而混沌死,能在兄长眼里活过一刻,也够了。”

单烽感觉到怀中人单薄的身体痉挛起来,像是被活活抽去了嵴骨一般,心里也跟着疼得滴血。他最清楚不过,谢霓心思重,又因当年力尽未解围,习惯性地往身上揽罪,早就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楚鸾回这一番话分明是宽慰,却也朝谢霓心上又捅了一刀。

谢霓双唇颤抖,道:“不够。替他……为你自己而活,而不是替他去死!”

“这是我和万里鬼丹之间的一段因果,哥哥不必替我了结,我知道的,”楚鸾回无奈地笑笑,却颇有一股森然之意,“万里鬼丹,难为你惦记我,我送上门给你吃。噢,我们长留素来待客至诚,区区一滴血怎么够啊,那是我全部的草木性灵,可惜你不消化。”

这话一出,万里鬼丹就知道他死期到了,冷笑道:“你哥哥说得不错,你是活腻了。趁早钻回他袖管里打哆嗦吧,小子。”

草木性灵修成的精魅确实难得,一旦被吸收殆尽,连一点灰尘都不会留在世上。

楚鸾回道:“你敢吃么?”

“你要是老实躲着,我还能多迟疑一会儿。可你竟敢现形,逐出你,易如反掌!”

万里鬼丹一手截穿脏腑,向楚鸾回所在攥去,可在紧握之时,那一团碧光就化作无数萤火似的绿色,在他经脉中四散开来,药性弥漫,差点儿没让他两眼一翻,就地飞升了。

楚鸾回却朗声大笑起来,道:“我说了,不止一滴血,是全部的草木性灵!在馄饨碗里,从百里舒灵口中,从百里舒经脉里,在所有药修体内,百川归海啊就像你用药壶天卵渡劫一般。”

那声音在万里鬼丹胸腹中隆隆作响,更穿透了地面,向其中沉睡的影子们追去。

百里舒灵半身化作草木,仅存的右手忽而抽动了一下,一股草木灵气钻入她干涸的双唇。百里漱面色苍白,蹲在地底,经脉处忽而光芒闪动,被大股草木灵气所刺穿……地底的药修,奄奄一息的药人……所有木灵根的经脉都碧光闪动,有如叶片毫不起眼的末梢一般,这点点滴滴的灵气经由他们汇作一处,最终呼啸着奔入万里鬼丹体内!

“秘境中,从你的分身现身时,我就觉得古怪。没有任何人放你进来,是你,一直藏在百里漱体内或者说,以天下药修,为你的根茎!”

“为什么会有药神劫?”

“是自古以来么?不,是你万里宗主掌权的数百年间!”

“为什么药师天元鉴上的丹方如此详尽?倒像是逼着他们奔波,一步步吞服灵药,直到把自己炮制成你万里宗主想要的那一味药!”

“同样是插了药师针,为什么只有药人宗安然无恙,而你药盟的弟子,却沦为了药人?万里鬼丹,你当真以为自己的手段,无人能勘破么?”

说到后来,楚鸾回的声音,如万木迎风呼啸一般,一时间山鸣谷应,地下的药修们虽口不能言,胸前却泛起激荡的碧光来。

百里漱的手指在黑暗中无声地收紧,脸孔因极度的悲怒而痉挛,却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这么个恐怖的事实。但……

春耕。

从药盟成立之时起,木灵根变成了九境中最同气连枝的一脉,举凡刚入道的木灵根弟子,都要向玄天药盟朝拜,万里鬼丹亲手主持春耕之礼,意为护天地生机,滋养万物之灵。

他还记得万里鬼丹遣人端来的灵酒,杨枝蘸酒,遍洒众人,其中蕴含着极强的木灵力,使他们这些初入道的弟子,无不动容。

万里鬼丹墨绿衣袍翻飞,心不在焉地望向天上云海,以难得的平和口吻道:“不必拘礼。我所求的,不过是锄天下,育一人。”

锄天下,育一人?

楚鸾回道:“春耕酒里的药壶天卵,是好东西啊。足以让你在他们体内寄生。要是有谁撕开玄天药盟看一看,一棵朽木,满腹蠹虫。”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镜网照彻朽木根

此番撕破脸后,万里鬼丹也不屑于作态了。

他这老祖宗当得天经地义,对弟子的栽培也不算虚假,谁会嫌手底下的灵草长得太茁壮呢?甚至在压制修为这些年,他不曾尝过弟子们半口,反倒把药盟经营得空前繁荣,再没有比他更坦荡的师长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万里鬼丹莫名其妙,“你一个精怪,倒替这张皮子鸣不平嘶!”

一缕火辣辣的,如同蝎咬般的痛楚,从他右足某处传来。

倒像是被人冲着脚趾狠狠踩了一脚似的。

万里鬼丹脸孔都扭曲了,看在旁人眼里,是十足的滑稽。巨犼伤痕累累的身形耸动两下,闷声道:“霓霓,这小子比你想的强韧不少,这节骨眼上,还逗老藤跳舞呢。”

谢霓轻声道:“他想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