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珠帘夜雨。
他的手极稳也极灵巧,在沉沉乌发间慢慢地穿梭,谢泓衣的嵴背虽挺拔如故,肌理却微微放松下来,单烽趁机小幅度地揉按他脑后穴道,对于男子出精后的困倦,说是春风化雨也不为过。
单烽道:“泥猴子不过是引子,谢霓,你想用我填平什么?”
谢泓衣并不回头,只是以手背在他脸颊上轻轻一触,半晌道:“走吧。”
单烽这一次不再迟疑。
奔往天衣坊前,他拣了个僻静处,将小还神镜扣在掌心,向金多宝丢了道传音,铜色波纹刚刚浮现,便消散了。
没反应?但也不奇怪,他才结结实实地折腾过薛云一顿,金多宝一准记着仇呢。
他等了片刻,这一回,留影直奔燕烬亭而去,依旧无人应答。
单烽眼睑没来由地一跳。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优伶乱
他本能地不愿令同门掺合进他与谢泓衣的恩怨来,最好连面都不要碰。可这会儿金多宝与燕烬亭同时失了联络,很难不令他心生警觉。
好在十多道传音过后,小还神镜那头终于有了反应。金多宝骂骂咧咧地转过半张胖脸,睡眼惺忪。
单烽失望道:“哦,还没睡呢?”
金多宝顿时来了劲,连着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单烽趁他摇头晃脑的空档,瞥见他身后有苍青烟气缭绕,如同身在熏炉一般。
单烽:“你没回羲和,你在哪儿?”
金多宝被他拆穿,却高深莫测道:“机缘,莫问。”
单烽心中一动:“你碰上太初秘境了?”
金多宝霍地转过脸,道:“你怎么会知道?”
单烽沉吟道:“白云河谷大风雪频发,原来是太初秘境迟迟不散的缘故。金多宝,你这么惜命的家伙都敢贸然闯进去,是碰上什么宝贝了?”
金多宝大笑一声,面上竟泛起一股睥睨之意:“宝贝?着相了啊单烽夜,太初秘境里什么看得见的好处都没有,寻常修士进去了,那就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个中妙处唯有我们阵修能领会,但凡能驾驭一二……”
他面上微泛红光,都快哼起歌来了。也不怪他亢奋若此,单烽对这二师兄的来路是知道一二的,身为阵修时狂热到了疯魔的地步,所学的法门又大多偏邪莫测,遭了极大的报应,直到被舫主招入舫中,方才改了心性。但他曾受过阵修传承,那神魂深处的吸引力便再也隔不断了,碰到太初秘境时,那点子狂热又压不住了。
单烽道:“当年太初秘境在舫里现世,怎么不见你得了什么益处?别是斗阵不成,悻悻然出来了。”
金多宝嘿地一笑:“那不是舫主眼皮底下么,我那时受了伤,斤两还是掂得清的,如今这不是阵瘾又犯了,进去玩一把。”685057969
单烽对这些人观阵布阵的瘾头实难理解,道:“行,等你把自个儿玩死了,我送你徒弟一起。”
金多宝又破口大骂起来。
单烽道:“带上我?”
金多宝道:“埋不下你这么大个人。”
“要是有人想让我去呢?”
“那便是想你死无葬身之地!”金多宝道,“哪又招来的仇家?”
单烽若有所思,只很快以一通嘲笑盖过了:“承你吉言。金多宝,你要是被仇家困住了,记得找我收尸,别死要面子。”
金多宝道:“单烽你大爷的!”
他把小还神镜一挥,面上的红光随之消退,化作一片泥塑金刚般的森然。羲和弟子大多只知道他金多宝有一张阴晴不定的孩儿面,不是大喜,便是大怒,鲜少有人见过他肃穆起来的样子。
他盘腿而坐,一股血泉自衣裾下淌出,半尺后凝为大片血冰。
金多宝将衣袍一掀,只见右足竟齐踝而断,断口处骨茬森然,如被利齿撕咬过一般,虽有法阵止血,伤口依旧涌动着一股不详的黑气。
白费劲掩饰了,他就知道瞒不过单烽的眼睛那小子装傻充愣时仿佛榆木脑袋,让人恨不得砰砰两拳打死在地,实则锐利得如成了精的隼鸟一般,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更清楚,但凡他方才流露出半点儿意动,单烽二话不说便会闯到太初秘境里来这原本也是白塔湖之前,师兄弟间天经地义的默契。虽常相看两相厌,也有赴汤蹈火时。但谁会要那混账东西的援手?更何况,面前想置他于死地的……
够狠毒。但还是嫩了点儿。
他伸掌一击地,胖大身躯以惊人的灵敏一跃而起,单足而立,甚至施施然地伸出两指搔了搔断足,指尖用力,闪电般抠出一根粗黑毫毛来。
“还施报应破!”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响亮的裂陶声。
暗算他的东西,终于从雾气中蹦蹦跳跳地出来。那赫然是一只鼻歪眼斜的陶土猴子,肚腹处被炸出了个大窟窿,往外淌着稀泥和成的肚肠。它虽受重创,却满不在乎地掬着肚肠往里一塞,伤处飞快地愈合起来。
金多宝心中微微一沉。傀儡术极耗精力,修补得又如此之快,真身必然躲在某处,既有天材地宝稳固神魂,又有大量的无火之土填补傀儡身,看来这一回的埋伏是蓄势多时了。他被引进太初秘境的时日已久,接连破了几个上古秘阵后,损耗不轻,远不如所表现得那样从容。
陶偶便在他陷阵时加以暗算,原本足以斩落四肢的一击,却因为某一瞬间的变故,只斩断他右足。
发生了什么?
金多宝心念电转,却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呦,肠子都捏出来了,怎么底下却光秃秃的,不知道给自己捏根鸡巴么?”
猴子觉得有趣似的,咧嘴一笑,十指摆动间,竟如变戏法一般,将一枚血淋淋的断足抛来掷去:“你身上齐全,做个人彘便不错。我将你的胳膊腿一根根垒起来,子孙根缝在头顶上,如何?”
“什么子孙根,你个猴子还说人话,跟老子念,那叫鸡巴,”金多宝道,“刚刚……是单烽的传音,你怕他?”
他暗中盯着泥猴子的神情,果见那歪斜可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森然,把猿猴暴虐本相暴露无遗。
陶偶狞笑道:“他算什么东西?”
它方才失手,果然是因为单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