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愁还记得自己是九岁离开家里,他在生日的第二天就被一个相貌凶恶的大叔带走了。大叔拉着他的手离开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母亲,她正在搂着弟弟在怀里哄睡觉。
郑愁从小知道自己性格阴郁,不讨人喜欢,所以他们才选择了他被送走,他在后来的几年想过母亲会不会有过片刻的不舍,最后,他便不再想了。
他被大叔弄到山涧农场里干活,他记得农场很大,几乎看不见底,就好像他想跑也跑不出去。
大叔把他看得很严管,直到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农场逃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到处逃窜,结果就来到了黑石地,这是由唐帮建起的非法市场。
这里虽然黑,但好在不会突然对一个小孩下手。
接着他为了温饱,从一开始的翻垃圾桶捡吃填肚子到后来学会了街头的摸爬打滚。
他在接下来的几年,学会打斗,学会耍狠,学会如何像一条疯狗地去护食。因为他知道不这么做的话,下一个饿死的就会是他。
黑石地的中心带有不少拳击馆,他第一次去打黑拳时,刚满十五岁,和他对打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打黑拳的伤残死亡的比率极高,为了公平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黑石地会定下唯一规矩,未成年只得与未成年对打。
郑愁站在擂台,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的个子比他高一点,体格也比他稍壮。但郑愁只要想到奖金,整个人都有了干劲,他就算玩命也要把钱拿到手。
刚开始,郑愁被打得头冒血流,额头溢出的血只顺着脸颊往下流,几乎捂糊了他的双眼,血进了眼眶,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煞。
少年以为郑愁年纪小,便带了轻视,可他得意忘形时忽略了对方的想赢的决心和不要命的打法。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的位置互换了,等少年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郑愁摁在地上,他还想挣脱,却被打得受不住,只得敲擂台喊投降。
郑愁获胜了,他拿着能抵得上半个月生活费的奖金,小心翼翼地拿一块烂布把它包起来,捂在手心里。
他走了出来,坐在小巷的大石上,只觉得全身疼得有些受不住,脸肿成了柿子,额际破得血往下流。
但他也没舍得把这钱花在医药费上,只得随意给自己处理下伤口。
他休息了半刻,正要站起来时,那个少年带着两个混混过来了。
郑愁把钱放在背后,谨慎地看着他们。
少年狠狠地盯着他,呸了一口血沫,把手伸出来,“把钱给我。”
郑愁想转身跑,可那两个混混已经跑过来摁他在地上,郑愁和他们扭打起来。但他毕竟才十五岁,刚刚费了一堆力气,现在很快就躺在地上有气无力。
少年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钱,郑愁趁机把身子一翻,抓住他的手臂便埋头咬。
郑愁用着最后的力气,眼里溢着戾气,恨不得将他的臂肉咬出来。
“操,松嘴,”少年吃痛地嚷道:“你他妈是狗吗,松嘴。”他伸出另一只手,往他的脸揍过去,企图让他松嘴。
可郑愁就是不松嘴,少年往他的脸揍了一拳又一拳,把他揍得奄奄一息。郑愁的脑袋开始不清不楚,迷迷糊糊地快没了意识,便把身子缩在一块,任得他打。㈥巴五0五七㈨㈥㈨摧章求更
“呸,真是疯狗。”少年看到自己的手臂差点儿被咬出了一块肉,他把钱拿到手上,还想踹他一脚,却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郑愁想保持清醒,看见了倚在墙边的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
郑愁那天在失去意识时的最后一次掀开眼睛,是看见男人慢慢地走过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不清他的脸。
他蹲下身,抽出一块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渍。
然后,郑愁昏迷过去了。
他做梦了,梦见了他的姐姐。他偶尔会梦见姐姐,因为他活的这十几年来,只有姐姐对他好。但后来,他梦见姐姐的几率少了,梦见叶利琤却变多了。
他记得他的姐姐长得漂亮素雅,他在村里就没见过比他姐姐更好看的女孩子。
她喜欢扬着唇笑,笑起来特别甜,所以附近的男孩都喜欢她,包括村长的儿子,所以在她十七岁那年,村长儿子来提亲了。
郑家父母自然是欢喜的,有了村长这一层关系,他们的生活会变得很好。
那几天里,他一直听见姐姐和父母吵架。
郑愁记得有一天的晚上,他看见姐姐在厨房给他们煮稀粥。他总觉得不对劲,就走过去揪住姐姐的衣尾。
姐姐转过身,笑容弯弯的,她蹲下身,小声地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不知道哪掏来的山楂饼,把它放在他的手心里,“快吃,免得被阿妈发现。”
郑愁怔怔地看着山楂饼,年纪小的他馋零食,便撕开一半吃了,剩下的一半给姐姐。
姐姐好像笑出了眼泪,她摸了摸他的头,突然问:“小愁,你长大之后还会不会认得姐姐?”
他不懂她这么问,但到了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父母找遍了山村,也没办法再找到她。
他从未想念过他父母,却总会想起姐姐。
人毕竟在有记忆开始,总能想到那些对他好的人。
郑愁觉得头疼得厉害,但脸上好像被抹了药,清凉但有些刺痛。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坐在他的对面,低头像在捣鼓着什么。
“唔……”
对方抬起头,走过来问:“醒了?”
郑愁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意识有些恍惚。他稍微抬起头,发现这个人慢慢走过来,他终于看清楚他的五官。
姐姐是他这十几年来见过最漂亮的人,然后,就是他了。他愣着眼,恍恍惚惚地低喃着,像要对他说什么。
对方没听清,就把头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