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父母……”沈燕青瞬间清醒了,伸手抓着柏黎云的手,感受到他情绪起伏波动。

“我爸死的时候,我非得辍学进三意社走他的后路,她劝不住我,扇了我一巴掌以后就跑了。我刚被抓还没上庭的时候,她跟着律师一起来看我……”柏黎云伸手拧开床头灯,想下床去抽根烟,却发现沈燕青紧紧地抱着他,根本动弹不得。

“她跟我说,她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请了最好的律师帮我打官司,不让我判死刑。”柏黎云忍住了抽烟的欲望,收回了手刚放进被子里,又被沈燕青给握住了。

“那时候……”沈燕青的声音有些哽咽,却用着极好的演技压抑情绪,他庆幸此刻柏黎云背对着他,没看到他情绪失控时慌乱的眼。“那个时候我也以为,你活不了了。”

柏黎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沈燕青的手背,说:“前五个老头都判了死刑,到我这里只判了六年,论金蝉脱壳的功夫,连我也佩服我自己。”

“你进去以后,三意社的人来找过我。”沈燕青斟酌再三后,缓缓说道:“有人想查出来,是谁出卖了你,他们怀疑是我。”

柏黎云记得这事儿,穆岚风来探监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过,甚至从柏黎云嘴里把当年小情人的名单都套了出来。不只是沈燕青,连小安他们几个都被查过,但柏黎云却示意没必要再往下查了。

“是你吧,是你告诉他们你信我,对吧!”沈燕青忽然情绪失控,翻身躺在柏黎云的正对面,伸手紧紧抱住他颤声说道:“你相信我不会害你,你相信我是清白的。”

柏黎云有些征然,大笑着拍拍了沈燕青的背,说:“当然不是你,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哪有那能耐。”

沈燕青仰头直接吻住柏黎云的唇,两人呼吸加重唇齿相依的时候,柏黎云往后一仰又撞了腰,疼得额头冒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燕青规矩地翻过去躺着,心潮却难以平复,想起那时候听到柏黎云被抓时的惊惶,想起他四处托人打听却根本没任何消息时的绝望。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沈燕青才明白了,只有爬到最高的位置,他才能平等要求柏黎云爱他。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六年后的柏黎云身上的锐气全消,他站在高峰看着那个伏在低谷的男人,他们之间依旧隔着山一样的距离。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耻于出口,他想问柏黎云“你相信我是爱你的吧”,沈燕青不敢问。柏黎云是拿捏人心的怪物,如果自己的弱点被他发现,他再也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把人困在身边。

他用当年柏黎云亲手打造的金丝雀笼子,关住了他爱了七年的男人。

第三十九章 星座

39.0

柏黎云第二天早上就要走,沈燕青沉默半晌之后把施沅叫来给他找了辆车,朱迪还留在剧组跟着,看着沈燕青也往车上坐,把人拉下来站在车尾和他谈话。

“你这部戏都出这么多事了,怎么还不消停呢。每天拍什么的通告单早都出来了,哪能说走就走。我还没问你呢,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来路背景就往你身边留着。”朱迪半点也没压低自己的声音,车上的柏黎云听了轻笑了一声,并不以为然。

“导演那边昨晚我已经去沟通过了,挪两天的行程没问题。”沈燕青的手插在裤兜中,轻轻倚着车门,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柏黎云的后脑勺,“他是什么人跟你没关系,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你带得那些小idol,有什么事我自己能负责。”

“沈燕青!你别仗着凌先生护着你,就任性妄为。你在身边养个男人的事,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还会给你撑腰吗?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都……”朱迪被他傲慢的态度气到胸口滚血,拿出手机作势就要给凌先生拨出去,偏偏沈燕青纹丝不动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来阻拦的意思,又觉得没趣地把手机扔回了包里。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我凭自己的演技换来的。凌大哥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我也没少给他挣钱。你爱讲什么讲什么吧,跟公司的违约金我早就攒够了,真要一拍两散也轮不到个不想干的人在中间传话。”沈燕青不想再跟他多说,转身钻进了后座狠狠地摔了车门。车子飞驰而去后,柏黎云转头透过后窗玻璃,还能看到朱迪被他气得跳脚谩骂的模样。

柏黎云其实闹不明白沈燕青为什么非得跟着他回去,在车上的时候他给老六打了个电话,约了晚上去大排档吃饭,余光瞥到沈燕青一脸阴郁地盯着他,还补了一句:“我这还有个人一起。”

挂了电话再看,沈燕青的表情已经恢复常态,仿佛刚才只是柏黎云的错觉,他甚至还夸起了老六,“你身边的人也就他看着是个好人。”

柏黎云笑了笑,看了一眼司机,把唇凑到沈燕青的耳边,故意吓唬他说:“你见过会掀人头盖骨的好人吗?”

沈燕青惊得脸色一变,等回过神看见柏黎云嘴角的戏谑之色,就知道这男人是在戏弄自己。板着脸探手到他的衣衫里,力度不轻地在腰骨的位置按了一下,听到柏黎云疼地吸气,一脸认真地问:“怎么了,老骨头这么不中用了吗?”

柏黎云都给气笑了,别过脸望着窗外不搭理他,沈燕青又伸手一揽非得把人拽回来,在颠簸的车道上头靠在柏黎云的肩上,神色淡淡地说:“以前每回从你那回来,都是老六送我。我总在想,为什么你不能送我一回。后来我如愿了,你坐在后座陪我一起回学校,却在摇上车窗的最后一颗说,咱俩结束了。”

柏黎云记得这回事儿,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沈燕青那条穿了条黑色丝绸的束腿裤和棉布衬衫。他以为像沈燕青这样倔强性子的小情人,打发起来会很棘手,却没想到他说完那句话,小孩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比起小安他们的哭闹挽留或者需求无度,他觉得这样的沈燕青确实有点意思,拿得起也放得下。

“我一直忍着不去找你,一直忍着不去问你为什么,忍到忍不住了跑出学校去打听,才知道你被警察给带走了。”沈燕青抓着柏黎云的手,拽在手中握出了青筋,指腹压到了发白,似乎这样才能把人给留住。

“沈燕青……”柏黎云觉得奇怪,沈燕青的眼神太过深情,他说这些话时的悲伤弥漫在整个车厢里,熏得柏黎云也皱起了眉头。

“你别打断,你现在一说话我就不爱听。”沈燕青霸道地用手捂住了柏黎云的嘴,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腰上,让他的后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你以前老爱说好听的哄我,现在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咳咳,我才三十七岁,不过半百。”柏黎云扭开头躲掉他的手掌,善意地提示道。“你这语气跟我半截身子埋黄土里了一样,我记得你翻过年也要三十岁了吧。”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沈燕青忽然侧头,唇瓣刚好擦到柏黎云的额发,惹得他往后一仰,“咚”的撞到了车厢上。

柏黎云摸着头揉了揉,说:“怎么不记得,你们每个人的我都记得。”

沈燕青眼里的星光散了,侧过头望着窗外不再说话,也没看到柏黎云眼底划过的疑惑之色。

柏黎云是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沈燕青非得跟自己六年后又纠缠在一起。他自然是知道当初的沈燕青是喜欢自己的,但柏黎云这人冷情冷性,很难相信一点喜欢可以持续六年之久。

他觉得能让人放不下的,唯有莫不灭的恨意。比如沈燕青恨自己把他掰弯,比如沈燕青恨自己竟然甩了他,又比如现在的沈燕青恨自己平庸无能失去了报复的快感。

可刚才沈燕青回忆过往的神情,太过专注而深情,这种感情柏黎云实在是陌生,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从小对数字敏感,不光是沈燕青的生日,穆岚风、老六、三子甚至是以前他包过的任何一个小情人他都记得。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每个人都上心,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欣喜的,更……

没什么值得让此刻的沈燕青,如此悲伤的。那人目光空洞地望着车窗外,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唇瓣紧闭着,紧捏的拳头垂放在裤缝两侧,绷紧的肩线看出来他在隐忍克制某种情绪。

柏黎云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下车的时候,才像哄孩子似的补了一句:“我还记得你是双鱼座,虽然我不信那玩意儿,是不是还叫啥风象星座。”

沈燕青周围的气压又升上去了,扣紧了帽子带上口罩避免让行人认出来,压低声音说:“白痴,双鱼是水象星座。”

柏黎云知道这就算是哄回来了,顺着他的话继续聊说:“那我是什么星座?”

沈燕青站在他旁边,跟着他进了破败的单元楼,看着楼梯间里贴得通下水道的狗皮藓广告皱眉头,语气不耐地说:“天秤座,渣男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