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沈燕青不过是想报复他罢了。

柏黎云毫不犹豫地在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已经盖好的手印啼笑皆非。沈燕青这一招实在是幼稚，哪有人先偷按了别人指印，才给人看合同内容的。

他收拾出门没多久，三子就挤眉弄眼地跟了上来，说穆岚风在餐厅等他一起用早餐。柏黎云看着三子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年他过的不错，看来元气大伤的三意社在穆岚风接手后，虽比不得从前，但也不算苟延残喘。

柏黎云入狱之后，唯一坚持不懈去探监的唯有穆岚风，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跑动，想抓住把三意社资料交给国际刑警的叛徒。可惜查了六年，依旧没有任何的线索。

柏黎云减刑出狱的时候没通知穆岚风时间，只告诉了一向憨厚老实的老六，甚至在外面过着落魄的日子，被三子寻到也不肯回三意社，其实就是在躲他。

穆岚风对他的情义，早已超出了兄弟之情，柏黎云回报不了，索性躲着不见。

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他再避开穆岚风就未免说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在他面前装糊涂。

柏黎云进到餐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清场了，穆岚风穿着一身长款黑色衬衫，熨帖的西裤配上一双浅棕色的皮鞋，他神情严肃地低着头在切一块烟熏三文鱼，金色的眼镜链长垂在肩上，看起来斯文秀气。

柏黎云走进的时候，穆岚风起身过来抱他，却迟迟未见松手。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沾在了柏黎云的身上，柏黎云轻咳了一声，穆岚风才如梦初醒地松开了他的怀抱。

“昨天的那个男人抓到了，你想见见吗？”穆岚风坐在他的对面，把那份分好的三文鱼推到柏黎云的面前。“还有那个李遥夜，要不要一起抓回来。”

“吃完饭再说吧，人老了，吃饭的时候不想闻血气。”柏黎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注视着穆岚风的情绪不对，开口解释道：“你让三子来找我回去，我一直躲着，不是躲你。”

穆岚风轻轻一笑，说：“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回来。”

柏黎云把餐盘往前一推，端着桌上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说：“进去过一回，就不想再进去了。我之前造的孽都还没还完，可不行越还越多。”

穆岚风把面前的水果拌上了沙拉酱，推到柏黎云的面前，动作自然娴熟地帮他把不爱吃的番茄挑出来，说：“那也不能让我找不着你，要是再出这种事怎么办？黎云，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不想做的事情，哪件不是我替你做的。我盼着你出来盼了六年，结果盼到的是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可真够令人伤心的。”

柏黎云看他眼底晦暗的神色，轻叹一声说：“是我错了。”

等餐吃完，穆岚风吩咐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拖了上来。柏黎云低头看了一眼那人穿得皮鞋，又尖又窄鞋头的英伦风，闭上眼睛让那人说几句话，却因为喉管里全是血泡听不出原声。

“留条命，放了吧。”柏黎云站起身，刚走几步又转头对三子说道：“对了，给我那个房间再送一份早餐。”

三子转头请示穆岚风，那人笑得春风和煦，挥挥手示意他照办，语气暧昧地说：“那个大明星，送上门来挨操，真是对你情谊深重啊。也不枉你疼他，这两年，想包他的人可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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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偏执

34.0

柏黎云原本是想直接走的，后来想想沈燕青的脾气，又折返回房间准备跟人打声招呼。他按门铃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一阵打砸的声音，等沈燕青开了门，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沈燕青猩红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浑身透着暴戾的杀气，拽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进屋，双手把柏黎云困在墙壁上，低沉地说：“你刚刚去哪儿了？”

“在餐厅吃早餐，帮你也叫了一份。你现在的脾气怎么这么不好，这些东西砸坏了……”柏黎云的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燕青猛地抱住了，那人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

“下次……叫醒我……”沈燕青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软弱，但他心里的恐慌唯有抱住柏黎云才能得到纾解。“你没带手机，我找不到你……”

柏黎云忽然察觉，六年后的沈燕青偏执到几乎疯狂的地步，他轻轻把人推开，走到床边示意沈燕青坐在他对面，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地说：“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

沈燕青坐下以后才平复了心情，看着柏黎云坐得比他高，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不想让对方以训诫小孩的姿态跟他说话。于是只能端着架子，声音冰冷地说：“谈什么？”

柏黎云仔细端详沈燕青的五官，二十九岁的沈燕青五官轮廓都趋于成熟，但脾气性格却还跟当年一样冲动。

“我以前是做了挺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在我入狱之前，能打点的我都打点过了。你们跟过我一场，当初我也是派老六给你打过一笔钱的，这事儿你应该还记得吧。”

沈燕青捏紧了拳头，紧抿着唇瓣没吱声，漆黑的瞳孔中压抑着盛怒的情绪。

“小安他们倒是好说，本来就是风月场子上的人，钱拿够了也就没什么好纠缠的。只是对你，我确实有些愧疚，那时候图新鲜好玩，骗了你的身子，确实是我造的孽。”

“他们？”沈燕青语调一扬，抓着柏黎云话里的一个词问道。

柏黎云没察觉到沈燕青的情绪，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但包养小情人这种事，金主出钱，小情人出身子，原本是银货两讫的买卖。实在是不值得你记恨这么多年。”

“买卖？”沈燕青又反问了一句，冷笑了一声，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柏黎云。“云爷管这种事叫做买卖？”

柏黎云被沈燕青盯得别扭，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说：“我是个俗人，这种皮肉生意自然就是买卖。就像你昨晚让我签的那一份合同，我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实在是太占你的便宜了。你实在是没必要为了当年我包你的事，就有样学样也玩这套。”

沈燕青忽然起身，走过来掐着柏黎云的下巴，语气凶狠地说：“也是，像你这种又老又丑的男人，要不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我连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

柏黎云不习惯沈燕青这样居高临下的气势，那道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情愫，明明说着狠话却显得孤独寂寥。他别开目光，微微低下头，说：“那就按合约约定的，这一年就当你包养我，等一年后，咱俩就没关系了，你也别再来找我麻烦了。”

沈燕青松开了手，狠狠地把柏黎云摔在了床上，把合同摔在他的身上，神色淡漠地说：“一式两份，这份别忘了也签好字。”

早餐送到的时候，服务员看着屋里的灾难现场就面露难色，沈燕青镇定自若地接过餐盘，一脚踢开门口的花瓶碎片，淡定地说：“让你们的客房经理来核价，损失多少我双倍赔偿。”

柏黎云正在签字，听他这么一说，叫住了服务员说：“原价赔，小孩气糊涂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沈燕青刚咬了一口面包，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把刀叉一扔砸的盘子乒乓作响。

柏黎云出门之前才拿到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上全是沈燕青的未接来电，短短30分钟沈燕青几乎打了100多个电话。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安静吃着早饭的沈燕青，不太能理解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偏执疯狂的性格。

施沅来接沈燕青的时候，看到柏黎云站在旁边，笑意盈盈地贴上来喊了一声“柏哥”。简单的一句称呼又把沈燕青气得黑了脸，拉开车门狠狠地关上，砸的一声巨响。

柏黎云原本不想跟沈燕青回剧组，又想起头一晚上沈燕青说不会放过李遥夜的事情，终究有些不放心。

他坐到副驾驶的时候透着后视镜看了一眼沈燕青，却发现沈燕青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对上之后，柏黎云竟然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愧疚。

施沅话多，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昨天燕青哥那么急地从影视城里跑出来，晚上夜戏导演找不着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等回了剧组，您可得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毕竟这种耽误进度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对您的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