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拼命传递过去的那点暖意,顷刻消散。
赵简又哭了,他从前不知道自己竟能流这么多泪水。
刚才还能嚎啕大哭的,现在嗓子哑了,他只能坐在那里,默默流泪。
*
他没有特地派人去通知孟阑起,但到了晚上,对方还是知道了消息。
孟阑起一来就扇了他一巴掌,就像上次他傻乎乎把虞俭交给凌霄师兄时那样。赵简的脸肿了起来,狐族世子还不放过,金眸暴戾,拳打脚踢,碎了他三根肋骨。
但赵简说,与你无关,这是赵氏内务。
孟阑起周身满是煞气,只说虞俭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带他走。
赵简又说,婚约已经解除了。
于是他们打了起来,招招见血,在赵氏居地后山,孟阑起一招削平了半个山头。
没人拦得住暴怒的纯血灵狐。
浑身是血的孟阑起抢来虞俭的尸身,面如恶鬼,一步一步,周遭戾气逼人,抱着少年回了他从前在赵氏族内的小竹院。
“我们小俭这么好,要风风光光出嫁才是。”
他温柔地吻着少年冰冷的脸颊,推开院门,把虞俭放在卧房的床上。
“夫君替你收拾嫁妆,然后我们回瀛洲去,好不好?”
虞俭不答,他便当他默认了,眼含着笑,夸道出嫁的小俭定是世间第一美人虽然他的宝贝不喜红色,但毕竟嫁衣是不同的,金线银针、凤冠霞帔,他的小俭口点胭脂,那时必定美不胜收。
赵氏侍从无一人敢拦他,只敢站在门外,看着狐族世子屈尊降贵,一样样把虞俭曾用过的物件收拾起来。
桌上的玉杯,虞俭常用的,和他本人一样小巧可爱;窗前的瓷瓶,插着一枝含苞的桃花,孟阑起收了瓷瓶,想了想,又取了来价值不菲的玉盒,把那随处可见的桃花枝也妥帖地放进去。
孟阑起每收拾一处,就会回到虞俭身边,渴求般的吻他的唇,说几句悄悄话。
“你喜欢用的东西,我替你带回瀛洲,不必担心在瀛洲住不惯……”
“那边风景很好,这时正是山茶开的时候,漫山遍野……”
“你喜欢甜食,瀛洲就有几道点心很好,等我们回去,我去学了,亲自做与你尝……”
只是到后来,孟阑起说不下去了,他直直注视着虞俭,忽得就落了泪,无声的,落在少年灰败的脸颊上,一滴一滴,又顺着脸颊滑下去。
孟阑起逃似的去了后院的库房,他心想,这是最后一处了。
库房落了锁,锁上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尘。他稍一用力,锁芯从中间断开,推门而入,满是琳琅满目的物件。
有的是孟阑起经年累月送给虞俭的年礼,也有的是赵止戈或赵简随手送给他的珍奇玩意,都被主人妥帖地放在库房。
孟阑起小心地踏进去,灰尘很呛,他一动,屋顶掉落的碎屑就噼里啪啦掉下来。
他竟不知世上竟还有这种脏兮兮的地方,虞俭从前并不悉心打理它们吗?他漂亮的未婚妻得了他的礼物,难道不是高兴把玩一番,再珍重地对待他的心意吗?
他没有多想。
孟阑起点了油灯,小心翼翼踏进去,许久不见天日的库房,终于久违地迎来光亮。
狐族世子自我安慰,一定是他从前送的东西都太不实用了,美则美矣,小俭再喜欢,最后也只能放在库房落灰。
“小俭怎么可能不喜欢我的礼物?我送的是最讨人喜欢的玩意儿,赵止戈那混蛋向来喜欢骗人……”
他打算从第一个架子开始,但刚走近,引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箱奁。
那箱子上还有瀛洲狐族的封印,在表面金银交辉,彰显一派华贵。
纹路遍布整个箱子,这是狐族押送贵重宝物时才会使用的封印,只有受礼者本人才能开启,第一次打开后纹样也随即消散。
这箱奁上的纹路还在,说明自它送到赵氏
虞俭就从未打开过。
孟阑起觉得自己手发着抖,双眸寒如冰霜,刚开始进门时的违和感这时如火花般炸开。
从未、打开过?
他像是想起什么,灵气自周身骤然炸开,于是库房里的封印与之呼应,争先恐后地如夜空星辰般亮起。
抬眼望去,如坠冰窟。
几十上百个箱奁,由高自低堆满库房,密密麻麻,在昏暗的房间里同时散发着耀眼的光。
原本昏暗的库房霎时被照亮,交相辉映,无一例外都是狐族的封印。
最早的封印已可追溯到数年前,孟阑起满目惶恐,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放着几盏华贵的琉璃珊瑚他依稀记得,那是他在海妖族偶然遇之,花了重金给虞俭的生辰礼。
但他的未婚妻,却连礼盒也未曾打开。
孟阑起不自觉在发抖,他当然不觉得是虞俭看不上这些东西,他后背发凉,忽然心头涌上一种可怕的猜测。
虞俭自始至终,都没觉得他真的会来迎娶他。
不抱期待,自然不会有所期待。或许自一开始,那天真又冷酷的少年就以为自己只是暂存这些宝物。
若是有朝一日他另娶他人,或许在他大婚当天,就会收到从虞俭处退回的所有礼物连封印也未曾拆开,甚至不给落人口实的机会。
赵止戈骗他,却也未完全骗他,连看也没看的礼物,谈何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