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止戈见他不信,倒也并不勉强,只是事实确实如此,由不得这外族人说三道四。他甚至有些可惜,要是赵简未被掳走,是否他的小俭就会从小作为他的侍妾长大。
不叫他哥哥,而叫他夫君?
“不信?好,那我再与你说件事。”
赵止戈淡漠看他,正如窗外那片墨池,幽深得叫人看不出底色。他像在炫耀,刻意揭对方的底,以此为乐。
“你此前不是说那年年关,小俭红衣红袄,叫你喜欢极了,所以你此后每年必为他送红色锦缎作为年礼……”
剑修停顿了一下,才缓缓笑道。
“可小俭生平最讨厌红色。那年来时,赵氏的舟队途遭风雪,不少飞舟走散,其中就有装着小俭衣物行李的那艘。为了御寒,那件袄子是小俭不得已借了阿真的来穿。只不过那时阿真蠢笨,为此足足刁难了小俭一路。”
“你没注意过,那次之后小俭再不肯穿红衣,毕竟那实在是耻辱的记忆寄人篱下,为了温饱甘作牛马。”
“偏偏还有人年年送来红衣,再三提醒他那年年关的屈辱。你说,他是不是该恨死你了?”
孟阑起突然被哽住,面色蓦得发白。
那双金眸瞪大了,仓皇错愕,难以置信。他少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曾经得意称道的故事突然被人推翻了,别人告诉他自以为是,真相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你……你在说什么?”
孟阑起这才想到,即便虞俭不记得以前的事,他还是不愿意穿那几件红衣,每每不耐烦地伸手拉扯领口,孟阑起还以为他是热了,好言好语地哄着,但小傻子只是委屈地看着他,神色蔫蔫的。
他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老鼠咬破的风箱,只是胸膛起伏大口喘着气。
耳边只有赵止戈在笑,笑他不自量力。
*
赵止戈得意洋洋,看着孟阑起招呼也不打,失魂落魄走了。
走了正好,夹着尾巴回瀛洲去,再也别回来。
少了孟阑起作对,剑修心情大好。至于赵简,他向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赵简是蠢货,从前做过那么多被刻进骨子里的坏事。等将来虞俭想起来,他恨死了他,怎么会因为只有数月的温存一笔勾销。
剑修走着神,不自觉散步到虞俭的院外。
赵简和孟阑起都不在,没人陪着小傻子玩石头,虞俭也不恼,安安静静的,身上还披着那件水蓝色的袍子。
虞俭数着石头,左手动不得,只用了不利索的右手边数边垒起石墙,他全神贯注地把小石子放在大石子上,但竹林间风吹草动,石头刚堆上去就叮咣落下,散了一地。
小傻子怔怔看了一会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像是习惯了失败,又掰着手指算起数来,重新垒起第一层的石头。
虞俭忽得被人从身后抱起。
“不垒石头了,小俭也陪陪为兄,好不好?”
小傻子还惦记着他的石堆,不情不愿地看着这陌生人。
他那双圆碌碌的眼眸眨巴着,嘴里胡乱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在现在倒是不认生了,只是凡事都慢吞吞的,要不是前几天那两人看的紧,真被人拐了也不知道。
赵止戈见他没认出自己,有些失望其实这怪不得虞俭,他前段时间忙着退婚事宜,在小傻子前露面的次数只手可数。
剑修倒也不生气,把人抱起来,托着他的屁股,正好叫人坐在他的臂弯处。
“小俭怎么不理为兄,难道是埋怨我这几天没来看你,生气了?”赵止戈笑起来,平日淡漠的眉目这时清浅笑意,看起来更有几分清风明月似的俊朗。
他抱着虞俭往外走,顺着路散步,并不有个固定的目的地。
之前赵简和孟阑起把小傻子看的紧,不敢让他出院门,这时虞俭被兄长抱着四处玩转,拍着手,眼里满是新奇,把赵止戈当做好用的坐骑,指挥他到处乱走。
赵止戈也乐得听他差遣。
早春时节,霜满绿园。
剑修精挑细选折了枝带着花苞的桃花,给虞俭当玩具。
“以后小俭就是这里的当家主母了,高兴吗?”
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就这么被赵止戈随口许诺给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傻子。虞俭听不懂当家主母是什么意思,只本能地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拍着手就咯咯地笑。
赵止戈笑道:“等我们成亲以后,家族祭祀的时候,小俭的位置就站在我的旁边,我们手挽手,向祖先祈福。”
“他们会喜欢你的,保佑我们小俭生产健康的后代。你想要几个孩子?一个,还是两个?”
剑修又伸手探进少年衣摆,揉了揉他这段时间被养出肉的小肚腩,白皙肥腻的,让他想起炉火上白瓷小壶,煮着茶水,咕嘟咕嘟烟雾缭绕,捧在手里也是温热的。
虞俭没回答他,于是赵止戈又自己笑道。
“没关系,生几个都很好,只要是你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他像是很高兴似的,说了很多个小孩子的名字,每个都很有寓意,像是他想了很久。他说自己男孩女孩都喜欢,可取的名字又大多是小女孩的名字,多半是想到了赵简小时候讨人厌的样子。
虞俭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听不太懂,但也很高兴。
赵止戈又说,如果是男孩,到了时候就扔出去游历大陆;如果是女孩子,就多找几个奶妈养着。他说的像是养小猫小狗似的容易,虞俭也是小孩子心性,只以为养孩子和养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眨着眼高高兴兴说要生个小狗宝宝。
小狗宝宝,赵止戈转念一想,倒也可以,只要不是狐狸宝宝。
他拨弄着小傻子帽子上两颗垂下来的小棕球,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装饰的小狗耳朵他自己就抱了只笨呼呼的小狗,什么也不懂,被人哄着就乖乖答应了要生一窝宝宝。
于是赵止戈吻着虞俭,漂亮的眼眸里倒映小傻子的影子。
剑修笑着,紧接着听到自己用卑劣的声音哄骗他说。
“小俭,生宝宝是很辛苦的,所以你与为兄先练习几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