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他不敢想。
等虞俭情况稍好了,三人才敢悄悄站在床边看少年的睡颜。
外面的天色阴沉的要命,自那三个蠢货把虞俭从魔修身边掳走,肆虐的大雨便下的不知停息,像是魔修发了滔天大怒。
即便是白天,天空也黑压压一片,深厚的乌云阻挡阳光,把整座城镇笼罩在黑暗之中。
桌上点着蜡烛,火光微黄,只照亮一小片房间。那三人毕竟修为高深,即便在昏暗里也能清楚视物。
少年还是十八岁的模样,死过一次,再也长不大了。他好不容易退了烧,脸蛋却还是红扑扑的,全无安全感,手指紧紧攥着被褥。
即便睡着,虞俭还是紧皱着眉,睡不安稳。
时不时嘀咕几句梦话,说得很不清楚,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孟阑起满目怜爱,轻轻碰了碰少年那双脸蛋,他垂目不知想了什么,只是嘴角含着笑。赵止戈想给虞俭掖被角,却被他拍掉手,轻蔑投去眼神,转而才自己给少年掖好被子。
两人的关系早就恶化到冰点,相看两厌。
这五年间,两人再未联络过一次,若不是此次特殊,恐怕要老死不相往来。
“哼,你这狐狸许久不见,好好的世子不当,倒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赵止戈被他拍落手,面色不改,眼神却冷淡至极。对方那块裹脸布巾在剑修看来实在蠢极,堂堂瀛洲世子,何必把自己给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知道孟阑起也已五年未回过瀛洲,独自乘舟在九洲各处游历,也不懂究竟在追随什么影子。
两人不敢出声吵醒少年,连说话也靠传音。
孟阑起不恼,只瞥着眼看赵止戈满头如瀑银丝,心说两人分明半斤八两。
他这几年虽不在瀛洲,耳听八方,消息却比从前更灵通。赵止戈不也将家族事务放权给赵简,自己紧追魔修不舍。
不过是殊途同归。
赵简站在身后目睹那两人明争暗斗,这两人都是从小与虞俭相识的,却只有自己是十二岁后才从千机门认回。
赵止戈总说虞俭小时候像团小圆子,躺在襁褓里天真烂漫地挥着小手。小婴儿都是爱哭的,可那小团子即使哭出声,也是细细的,小猫似的叫。
虞俭很好养,饿的时候哭两声,给了奶喝,又高兴地要抓别人的手指。
那双小手很有力气,抓住别人的手指就不肯放,嘻嘻笑着,还眨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
五年里,赵简总是做一个梦。
他回到婴儿的时候,躺在温暖的襁褓里,床铺暖和得叫人昏昏欲睡,空气里是甜滋滋的奶香。耳边充斥着婴儿的哭闹,赵简在梦里哭得厉害,他被困在婴孩的身体里,不知道自己为何难过。
婴儿只有缺些什么,求而不得时,才会哭闹得如此厉害。
四周烛火是昏暗的,噼里啪啦地响动着。
母亲把另一个婴儿放在他的身边,裹在小被子里,他们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婴儿时的虞俭脸蛋圆圆的,小嘴像鱼似的嘟起来,吐着小泡泡。
赵寒雁说,以后虞俭就是你的弟弟。
脸颊相接的地方传来温热,赵简忽然觉得自己缺掉的另一半被填满了,婴儿终于止住哭声,他遇到了自己认定的灵魂的另一半,在梦里一起长大,彼此熟知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他梦到他们也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
三人在房间里彼此相视,各怀心思,谁也争不过谁。
只有睡梦里并不安稳的虞俭时不时说两句呢喃梦话,他刚退了烧,情况算不上好,医官说他的病情可能反复,即便睡着也离不得人。
三人商量好轮流看护,但一人陪护时,另外两人总不放心,找些借口溜进少年房间。
“你是第三次来看窗户有没有关严了。”
赵简叹了声气,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如闲庭信步的孟阑起。
狐族世子面色不改,反而理直气壮坐到虞俭床边。
“是吗?你也知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他装作看不懂赵简赶人的意图,伸手探了探少年额头,还有点烫,低烧怎么也降不下来。医官说是邪气入体,但孟阑起觉得不对,他很清楚商千言不会对虞俭做什么,否则也不会费尽心力要把少年复活。
孟阑起微妙地对魔修的心思感同身受,却并不为此高兴。
他想自己也是一样,无论做了什么,都舍不得伤害虞俭。
床上的少年哼哼两声,翻了个身,却反而把自己惊醒。
孟阑起连忙去看他,见赵简也要凑过来,又像轰苍蝇似的挥挥手赶人。
赵简要怒,但打不过他,却感觉一道灵力暗地里打在胸口。孟阑起没打算伤他,灵力巧妙而强势地把赵简推出去,面上对着虞俭却还做出一副无辜状,就像是赵简自己不耐烦走出门似的。
被推出门的赵简气得要发疯,他单知道赵止戈心机深重,却没想到孟阑起在外游历这些年,也跟着学坏了。
孟阑起才不在乎,转而看向虞俭。
那双刚睡醒的圆眼睛还懵着,环顾四周,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虞俭听对方自己说是在城主府,几乎要从床上吓得跳起来。
“我、我要回去……师父会担心的……”
他急得翻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动到肩膀包扎好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小俭,你现在要静养,不能乱动。”
孟阑起没问他要去哪儿,即便知道答案也不可能再把对方送回魔修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