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下一片狼藉。毛巾和被单已经被体液浸得冰凉,在床沿边湿答答地顺着垂下来一角,积了一滩血水洼。青年的手臂发着颤。他慢慢把自己撑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他的双腿之间躺着那枚新生的卵:一枚诡异,不详,还在搏动着的卵。

凸凹隆起的虫卵在接触到空气后已经变得十分坚硬,保护着里面的胚胎。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它的个头好像也变大了一些,不难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 -- 也许只是几天之后,其中的东西就会破壳而出,正式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现在,卡莱文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怜的青年已经精疲力尽,仅仅几个小时的昏迷并不能让他恢复所有的体力。他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症状是从一个月之前开始的,最初卡莱文只以为是身体激素出了问题,或者是被辐射影响...但很快,这些症状就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在他的小腹慢慢隆起来的时候,青年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他的体内。青年删去了医疗仓里的纪录,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不是第一个体内被发现有寄生体的人:帝国曾经专门进行了类似的实验,所有的‘母体‘毫无例外,每一个都在中途或者实验后段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反应。

在许多无谓的尝试后,帝国终于暂时终止了这类实验。但卡莱文知道这些实验的分支还在进行着:如果,哪怕只是有一个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下一个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会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但幸好,青年拥有研究员的权限。暂时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秘密。但即使这样,青年的神经已经快到了零界点:那些黑暗中的分娩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次,在某一个晚上,他也许会死在粘稠的体液和血之中,双腿大开,接连不断地娩下一颗颗无论是成熟还是未成熟的透明虫卵。

死亡和活着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好。但现在,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在他的床边,湿漉漉地在抖动,被一层血丝和粘液包裹成不断颤动的一团,橘红的暖仓灯管下,甚至是每一次最细微的血丝都能被观察到。

卡莱文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哽咽的声音。他无法控制自己往后缩起来的动作,但已经没有了力气。那个东西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仅仅只是些弄破卵壳的细微声。但青年看见了那个生物背脊上突出的一排尖锐骨刺。他因此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粘稠的窸窸窣窣声响了起来。接近半米高的虫卵已经从上部分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一下子往外迸出血和粘液。那东西显然正在虫卵里尝试着舒展自己:它被裹成一团,滑溜溜的脊背上那排黑色的狭长骨刺立刻划破了大部分的虫卵组织;随着它的左右挣扎接着有什么东西‘哗啦’‘哗啦’地被弄了出来,溅了一大摊,不断‘哗啦哗啦’地响着,伴随着房间里卡莱文失控的哽咽和干呕声。

床上的青年浑身发抖,不断往后缩去。那颗新生的虫卵从湿透的毛巾上掉到了地毯上,还在激烈地一动一动地鼓动;里面模糊成形的东西甚至在半硬的卵壳上弄出一个凸起,像是立刻就要破壳而出一样,很快换来了青年一小声惊恐的尖叫。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温仓里,那只巨大的虫卵已经裂成了三四块。在虫卵壳坚硬皮革质地的外表里藏着一层厚厚的胶状物,正在被里面的那只生物一点一点吃掉。那东西的口器层层叠叠,最外侧是八只极长的镰勾,不断地扯碎虫卵组织;它进食的速度很快,整个身体还没有完全从虫卵中爬出来,但整个露出来的下颚和腹腔全都是口器,很快收缩蠕动着,发出粘腻的咀嚼声音。

很快,整个虫卵已经被吃掉了一半。整个座台都被血水浸透,往下流着’滴滴答答‘的粘液。在吃完了自己的虫壳之后,那只幼虫开始吃掉了温仓里其他静静放置着的卵。那些卵的个头有大有小,一个挨着一个待在各自的座台上,有的还未孵化,有的从外面就可以看到内部呈半透明的体液。现在它正在吃一堆簇拥成团的乳白色虫卵,那些卵在密密麻麻的尖锐口器里一连串地爆开,飞溅出粘腻的液体,然后被咀嚼,撕碎。

青年缩在床角落里,用手臂紧紧捂着自己的头,浑身发抖。房间中回荡着他自己的喘息声,无法自控的哽咽和呻吟。过了一会儿房间内的联系电子音响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小幅度地轻弹了一下。

通讯器在自动接通后短暂‘滴滴’了一声,然后传来了一个平板的声音。

“九零三号研究员,”‘滋滋’的电流声中传来一个时而清晰,时而变得模糊的声音,听不清楚性别,来自总台。“已检测到室内故障。你需要维修人员前往吗?请回答。”

总台管理员所说的那个‘故障’,是指那个新生的虫族生物刚刚弄坏了温仓里的通风系统。现在它还趴在半截仍在蠕动的虫尸上面大嚼。那只幼虫是它的两倍大,在两天之前就已经从虫卵里被孵化了,全身都覆盖着夸张的巨甲,但在对方一层层的锋利口器下很快被‘格嘣’‘格嘣’地咬碎掉了,下半截还在无谓地不断扭动着。

红色的警告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请立刻回答,”总台的声音坚持道,“请回答。”

这一切都像是噩梦。混乱的粘腻咀嚼声不断传来,很快,那只新生的虫族异种居然开始用口器不断啃噬座台和温仓的边沿。它似乎想从温仓里面出来,八只镰刀一样的狭长颚勾上下左右地动着,上侧长着很多又小又密的黑色凸起小点,那大概是它圆鼓鼓的眼珠。橘色的暖仓灯光打在它的外甲上,把每一只黑色的小圆点都照得清清楚楚,反射出亮光,像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部一样。

表示警告的红灯管在头顶上不断地转着。冷酷的‘滴滴’电子声再次响起,但已经混入了杂乱的背景声音里。暖仓中另外一些已经孵化出来的幼虫正在各自的座台上不断地扭动挣扎,一些在虫卵里只是半成熟的幼虫甚至都纷纷察觉到了危险。那些半透明的卵表纷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起伏凸起,能隐约看见那些半成形的生物每一个都在体液中疯狂扭动着。

在这种混乱之中,青年不可避免地滑卵了。他蜷缩在床角,大腿下一滩湿淋淋的粘液,后穴正在不断地往外吐出乳白色的小卵。那些卵呈现上端微尖,下侧浑圆的形状,每一个虫卵都有一个高尔夫球那么大,黏糊糊地粘成一堆。

青年的大腿一阵阵痉挛着。他蜷缩起来的双腿间,层层叠叠的穴肉不由自主地收缩,要使一些劲才能把卵‘啵’地一声挤出来。他的股间已经积攒了一小堆,很快下一个虫卵又探出了头来。

断断续续地,卡莱文在自己哭泣着的呻吟声中产下了二十多枚新生的卵。与之前分娩下来的那两枚健康虫卵不同,这些在受惊中母体拼命排出来的虫卵都是没有发育完全的。离开了母体,它们也再不会有任何发育和成长的机会。

一连串的排卵反应让青年浑身发抖。他在途中被迫射精和失禁了,坐在自己生下来的虫卵堆上,湿淋淋的大腿连动都动不了。警告的红光闪烁不断,照亮了这个可怜人类的苍白面孔。

来自总台的电子联系声已经停下来了,默认为他不需要维修人员的帮助。成堆的白色虫卵挨挨挤挤,肠道里带出来的透明粘液拉成了丝,堆在他的腿间。但温仓的通风系统是没办法自我修复的:这代表着,很快温仓中就不会再供给适合虫族生长发育的空气成分,所有的卵和幼虫都会暂时停止发育。

然而,这个自然规则对于那个新出生的虫族异种来说并不成立。那个全身长满锋利口器和骨刺的异种已经把温仓边缘啃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正在试图从温仓里面钻到外面的房间里来。

显然,现在它对温仓里剩余的虫卵和幼虫暂时已经失去了兴趣。更吸引它的是处在它正前方的东西。

等到精疲力尽的青年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时,他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爬来,并且已经爬上了湿淋淋垂下的床单。

卡莱文往后瑟缩了一下。如果他还有更多力气的话,这个可怜的青年一定会做出比这大得多的反应。但他现在只能竭力把自己缩起来,做一些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他现在甚至连挣扎着去按一按床头的紧急按钮都做不到,更别谈起身逃跑或者大喊大叫之类的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过于频繁的精神压力已经让他的应激反应变得有些麻木,像是他的大脑自动开启了屏蔽功能。他会被活生生吃掉,这也许比被当成实验品更糟;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失去了它威胁的效果,只能让他微微发抖了。

那只虫族的新生异种慢慢爬到了青年颤抖的腿边。它好像在辨别新的环境,显得有点谨慎。但很快,它就在湿漉漉沾满尿水,体液和精液的床单上立刻把自己弄湿了。它的下颚勾发出轻微‘吧嗒’‘吧嗒’的声音,互相交错着,继续在空气里寻找着什么。

卡莱文的气味在吸引着它。那是分娩下它的母体。同时它也接收到了那些刚刚被滑出体外,还未成熟的卵的信息。没有什么犹豫,它开始趴在青年的大腿根上,用锋利的颚勾把那些卵掰过来,然后开始进食。吃掉所有的卵根本没有费多长时间,但这次它进食得比较慢,好像是感到很安全似的。

它似乎永远都能继续吃。幼虫就是这样,进食,进食,不断进食。它甚至用自己的颚勾和口器去探青年双腿间微微开合的后穴,那个柔软的小孔往外嘟出来了一点肠肉,玫瑰红的肠子里还能看见里面一点乳白色的尖端。

卡莱文的后穴里还有几枚没排出来的卵。探索了一会儿,幼虫用自己的颚勾试探地插进了那个小肉洞里,想要把玫红的肠肉往两侧拉开一点。它的前颚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扩阴器,很快就把第一个卵取出来,吃掉了。然后它像是很中意卡莱文暖和的肠子一样,在没有把第二个卵完全取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在青年的后穴里用口器进食了。

尖锐锋利的口器骨刺冰凉地贴在滑腻的肠肉里,从里面往两侧微微撑开了一些。随着口器不断的机械动作拉动肠道和肛门口开合着。

卡莱文发出尖叫声。他从最开始就一直试图着挣扎,但仍然在做无用功。第一个卵被取出来的时候他不由得低声啜泣起来,因为被入侵身体的极度恐惧而发抖。而等到第二个未成熟的卵在他的体内被交错的口器吃掉的时候,青年开始哭了起来。

一种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让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第一个虫卵从他体内滑出的那个晚上,他并不是没有机会把这一切都销毁掉。但他把那颗卵放进了暖仓,企图蒙混过关。卡莱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一直有在吃那些维持精神稳定的药片,不会精神崩溃。

新生异种吃掉了卡莱文肠子里剩下的两枚卵。在最后探索了一番后,得出确定结论的幼虫把整个口器从青年滑腻的后穴里拔了出来,带出了一大股透明的体液。

第五章节 警铃

卡莱文抽噎着。他的小腿发抖,试图阻止那只慢慢往他腿中间爬的虫族。他在翻身的时候压到了幼虫尖锐的背骨刺,腿肚上立刻被划出了几道细长的血痕。

但青年已经顾不上疼痛了。他一边倒抽着气哭着,一边颤抖着试图去够床头设置的警卫铃。渗出来的血珠从他的小腿肚上往下滴,很快染红了一小块床单。那只虫族幼虫暂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颚勾都不动了,安静地像是钉住了了一样,只有外露喉管处密密麻麻的口器还在轻微窸窸窣窣动着,像是在捕捉空气里的每一丝信息。

卡莱文终于够到了床边的按钮。青年湿淋淋的大腿根止不住地发抖,还在往下流着体液,浑身都在颤抖。在按了第一下之后青年又急切地胡乱连按了几下,动作慌乱,显然恐惧已经超过了身体的负荷。

“...有人,有人吗?”他断断续续地说,“...救救我,救救我... ...”

青年似乎失去了一些控制自己的能力。他不太能说清楚话了,过了一会儿打翻了床边的一只水杯。他唇间剩下的话似乎变成了一些喃喃的呓语,像是对他自己说的一样。房间里闪烁着的警告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熄灭了,甚至连暖仓里的橘色灯光也已经暗淡了下来,里面的通风系统彻底坏掉了,温度开始慢慢下降。

他的房间里开启了紧急节能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偶尔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通讯信号不佳。通常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卡莱文这样级别的普通研究员,也很难能申请到更好的条件。

‘滋’,‘滋’的单调电流声响起,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他。卡莱文兀自发了一会儿抖,慢慢不发出什么动静来了。昏暗的房间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刚刚那只停下动作的幼虫,现在已经不再钉住了。但这一次它没有再往青年的方向爬来:青年的拒绝信息似乎被它接收了。虽然它不懂得虫母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但它已经知道了自己很容易就会给柔软的虫母带来血和伤口。

幼虫在原地待了几分钟。然后,它换了一个方向,顺着往下垂的床单爬到了地毯上,往温仓的方向爬去。在这个途中它经过了自己的同胞兄弟,那颗暗红色的虫卵正暴躁地发出’砰’‘噗噗’的声音,半硬表面突然一下子凸起,是里面在快速发育的胚胎正在击打虫卵内侧,不耐烦地释放自己过于旺盛的攻击力。

幼虫在虫卵处停留了两秒钟,颚勾动了动,像是在识别什么。在接受到了相应的信息素后,它安静地爬过了这个暴躁的兄弟,在温仓里准备下一次的进食。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里。偶尔,一两声轻微的‘砰砰’‘噗’声在下方响起,还有一些从温仓里传来的安静进食声。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直咀嚼着什么。

时间在黑暗中是没有意义的。一些不断响起的动静,丝毫不受任何东西的左右,只是吃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饥饿地吃着,贪婪地,不间断的,规律地,死板地,窸窸窣窣地吃着,安静地吃着,勤劳地,杀戮地,做苦力和享受地,本能和天性使然,杀死生命又滋养生命,咀嚼地吃着,兀自不被打断的吃着,不怜悯,不浪费,丝毫不留下一丁点痕迹。

能被吃掉的东西在被撕碎,扯断,暴力截肢,从不断冷漠动作着的口器中消失。尸块往下流淌浆液,或者猛地爆发出来,被扯下来的部分不断痉挛和不规则扭动着。咬断,扯碎,不断重复,没有停止过,那声音一直在黑暗里响起。青年在湿淋淋的床榻上入睡,但这种声音一直传入他昏迷间的耳中,像是一场黑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