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不过是改个姓,没什么的。”钟慕鱼道:“且他一向宠溺梁檀,不管梁檀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所以这次肯定也一样。”
“不曾想到最后颂微都没有答应,以一魄做交换,换出了梁檀。他亲自将这段记忆从梁檀脑中抽出,封存起来,然后将梁檀送下了山,到底送去何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没多?久颂微的天劫就来了,少了一魄的他根本无法渡劫,于是死在天雷之下。”
“师伯,魂飞魄散了吗?”
宋小河问。
“颂微飞升失败后,钟氏曾动用族中大量的人?手前往他渡劫之地?做法招魂,却连一缕残魂都没找到。”钟慕鱼说。
什么都没找到,就是什么都不剩下。
宋小河呜呜地?哭起来,想起那个站在竹林中,总是一脸淡然的师伯。
灿阳高照,青竹一节节攀高,宛若少年挺直的脊梁,不摧的风骨。
便是死,也要?站着死。
沈溪山看着宋小河静静地?掉眼泪,心头又涌起一股烦躁来。
她这几日哭的都没停下,沈溪山想让她别听这些东西?,这些事上报给?仙盟,处理起来一个都不会落下,钟氏和寒天宗都会得到应有的结局。
但她又必须要?听,因为这些都是关于她师父的曾经。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被世?人?遗忘的故事,如若她不去追寻,就没人?会在意。
然后随着钟氏和寒天宗这些人?的死,连带曾经发生在梁颂微身上的故事,就彻底在世?上消失了。
总要?有人?去听,去将故事传承下去。
宋小河也明?白这些,于是她忍着心中的痛,说道:“那你为什么嫁给?我师父?你分明?不爱他。”
“爱?”钟慕鱼冷冷地?讥笑一下,“这些事情?发生之后,你觉得我与梁檀之间?还?会有爱吗?他就算是根本不知道颂微被抽取一魄的原因,也知道是钟氏和寒天宗联手害死了他,自然恨我,恨钟氏恨到了骨子里,若不是颂微在死前将他托付给?了仙盟,钟氏怕是早就将他杀了。”
沈溪山听到此处,恍然大悟。
他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仙盟如此严苛的地?方,为何会养一对?废物般的师徒,且梁檀还?占了个灵尊的名号,虽说没什么权力,但却与宋小河占据了一整个山头沧海峰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
原来是梁颂微的交托。
“颂微给?梁檀找了保护伞,他又常年不出山,钟氏动他不得,便将我下嫁于他。”
宋小河问:“为了什么?”
这个沈溪山知道答案,“为了风雷咒,也为了监视你师父,怕他恢复那段记忆或是从别处探听到了什么。”
他转眼看向钟慕鱼,继续道:“所以你联合钟氏演了这么一出戏,以你的假死嫁祸给?梁檀,从梁檀进入长安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对?吧?”
钟慕鱼道:“梁檀不死,钟氏不得心安。”
“一出戏,两个局。”沈溪山道:“但是你们没想到,梁檀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愚蠢,他将计就计,利用你的假死点燃引魂香,在众人?面?前揭开了梁颂微之事,恐怕你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钟慕鱼只知计划,并不知计划进行得如何,所以当她醒来看见宋小河站在边上,祖父与父亲垂垂老矣的模样,当下就明?白计划失败了。
钟氏的罪行将掩藏不住,梁颂微的死因也将大白于天下。
沈溪山道:“因为我们这边有个知天命的天师,她入局之时,这棋盘上就只剩下你们钟氏的死路。”
钟慕鱼已经不在乎梁檀究竟为何能胜他们一子,只满眼泪光地?对?宋小河央求道:“小河,我知道你与你师父亲近,他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孩子养着,宠你入骨,看在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真心待你的份上,你就帮我跟梁檀求求情?,要?他放过我们钟家吧。”
宋小河红着眼睛看着她,眼中都是悲色,不言语。
钟慕鱼哭得凄惨可怜,“我祖父和父亲这些年来也悔恨至极,他们当初也是悉心栽培颂微,亲手毁了他无异于毁自己的孩子,自颂微陨落后,祖父长长夜不能寐,午夜梦回也总是忏悔,我们所有人?都活在煎熬之中……”
“可是当年师父求着让你去向钟氏求情?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去呢?”
宋小河问她。
“我、我……”钟慕鱼语塞半晌,突然跪在宋小河的面?前,捂着脸痛哭,“我是钟氏嫡女,必须背负家族的兴亡,我没有办法啊!你以为我愿意让颂微入钟氏族谱吗?他入了钟氏,我就再?也不可能与他在一起,当年我有一万个理由?不同意他入钟家,可我没理由?让自己任性而为。”
“钟家的符箓传承百年,听起来气派,实?则那些符箓年代?久远,咒文繁琐,符箓中所蕴含的力量一代?比一代?难传,到了我们这一代?,能熟练掌握发挥其真正力量的,已经寥寥无几,再?这般下去,钟家迟早式微,梁颂微若是能入了钟家族谱,若是能飞升成功……”
“那你们钟家便是天下第一族,世?人?会为梁颂微立像,天下各处都会有你钟家的名声。”沈溪山抱着剑,无不嘲讽道:“所以梁颂微就算是不从,你们也不愿这天下第一族的名声落在别家头上,于是干脆毁了他。”
“人?界,就还?是那个数千年没有凡人?飞升的人?界,众生平等。”沈溪山勾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钟慕鱼,说道:“你向谁求情?都没用,就算是梁檀与宋小河就此作罢既往不咎,仙盟也绝不会放过钟家。”
宋小河擦干眼泪,咬着牙道:“我绝不会原谅,伤害我师父师伯的人?,定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钟慕鱼脸色苍白如雪,像抽了全身的骨头,瘫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钟氏百年的名声,瞒了三十多?年,费尽心思,终究没能瞒住。
她嫁给?梁檀,监视他三十余年,犹如困在牢狱之中,折了双翅,失去自由?,日复一日地?坐在院中仰望天空,凭着维护钟家声誉这一个念头坚持着受煎熬。
到头来竟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溪山在这时候道:“不过,你现在倒是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钟慕鱼满脸期冀地?抬头,“什么?”
沈溪山说:“梁檀藏起来了,你可有机会将他引出来?”
当务之急,还?是将这阵法解除,免得梁檀再?做出什么恶事,毕竟这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弟子,不该成为这些恩怨之中的牺牲品。
钟慕鱼赶忙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和发髻,眼泪擦干,又变得体面?起来。
她道:“我有办法,颂微曾留给?梁檀一封信,就藏在寒天宗的竹屋内,只是梁檀后来再?没回过寒天宗,那封信被我偶然发现,由?于是颂微的东西?,我就一直没能烧毁,留存至今,若是用他来引梁檀,他一定会现身。”
宋小河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