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关闭,沈韶光坐车回家。到了家收到林晏的便笺好几天没见他了,估计有什么事儿。

打开看,果然,江太夫人抱恙,想来他这几天除了在衙门,便是在家伺候祖母,怕自己挂心,让人送个字条来。

“太夫人是怎么了?”沈韶光问刘常。

“太夫人年岁大了,偶尔有些孩子性子,前两日去园子里走得久了些,便伤了风。”

沈韶光点头,“今日天晚了,请替我在太夫人跟前告罪,明日再去探望她老人家。”此时习俗与后世无异,鲜有下午晚上探病的。

沈韶光又给林晏写了便笺让刘常带过去,谁想到晚饭后,他竟来了。

沈韶光惊讶:“太夫人好些了吗?”

林晏有些劳累的样子,微笑一下,“还好,前两日有些发热,今天已经退了。”

沈韶光走上前,体贴地帮他揉揉两个太阳穴,“晚上守着呢?”

“嗯。”林晏搂住她的腰,用下巴蹭她的头发。

沈韶光放下手,改而抱住他。

温情了片刻,沈韶光拉他坐下,亲自捧上饮子,笑道:“我有事与你说,你听一听,是不是我的毛病更重了?”

林晏认真起来,“你说。”

“前两日店里来了两个苏州的士子,说一口极好的雅言,喝北人爱的酪浆,不喝茶,明明有南边的女儿酒,却选新丰酒,吃羊蝎子吃得很顺惯,爱酸,爱辣,爱面食。其中一个好相貌,好威仪,另一个却少言寡语,虽云是友朋,却像主仆。”

“若只这些,还没什么,”沈韶光皱起鼻子,“这位郎君身上的熏香味儿与后来来的几个胡人中为首的香味极像。”这个时候的熏香,大多是多种香料调配而成的,其中哪怕一味香料不同或配比不同,出来的香味便有差别。作为前宫女,作为一个鼻子很敏感的前宫女,对这个,沈韶光还是有些研究的。

“你说他们若是认识,为何不相认?”沈韶光缓缓地道,“最关键的,他们都曾打听圣人那日在店里吃的什么。”其实打听皇帝吃什么的,有不少,谁还不好个奇了?但综合在一起,就让人怀疑了。

“北人假做南人,与胡人勾连,打听圣人饮食……”林晏总结沈韶光说的,片刻,点点头,“你出门要带护从,尽量少去东市,让你酒肆的人谨慎着些,怕是有事要发生。”

他说正事的时候极严肃,让沈韶光记起他的身份,绯袍高官、京兆实权人物,沈韶光又想起那个雨夜,他拿刀片抬手割了贼人喉咙……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林晏又笑了,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嘱咐:“乖,听话。”

沈韶光看着林晏,“礼部试前第三天,东市酒肆有个‘祝鼎宴’,届时士子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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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第四子

长安东市旁常乐坊内一所道观。

一个摇铃卖药的游方道人推开侧门走进去, 迎面而来两个才从大殿出来的香客,老道笑着对他们施礼。

“道长是只卖药, 还是也看病?会不会看邪祟?”一个香客问道。

不待老道回答, 香客已唠叨起来,说起自己母亲自上元节后便睡不安稳, 夜晚盗汗,怀疑是撞客了云云。

老道让他削一把桃木剑悬于帐内。

香客又反复地问这剑削多长多大的,桃木是要几载的, 悬于帐内是横着还是竖着……

老道都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那位苏州士子季郎君从他们身旁经过, 笑一下,径直去了后面的跨院。

不多时,老道也进了跨院。

跨院中与道观前院的静谧祥和全不相同, 几个一看便孔武有力的“道士”守在门口和院中。见老道士进来, 都叉手行礼。

老道士来到屋门前, 一个颇俊秀的僮仆给他撩开帘子。

季郎君正坐在榻上喝热姜糖酪浆, 见老道进来, 有些讥诮地问:“某很是好奇, 乔公果真会捉妖看祟吗?”

老道收了在外面的慈祥随和,肃然地看他一眼, “四郎今日又去那沈记酒肆了?”

“是啊。”季郎君不以为意地回答。

老道缓缓呼一口气,规劝道:“大王让四郎来,是坐纛旗的。四郎身份贵重, 还是少去那样龙蛇混杂之地的好。”

“坐纛旗的……”“季郎君”李棫一笑, “我还只当乔公要只把我当摆设呢。”

“四郎!”乔亥皱眉看着李棫, “某若对大王不忠,天厌之!”

李棫不甚在意地笑道,“某也不过是说说,乔公莫要在意。乔公也知道,我年少不更事。”

“年少不更事”是当初乔亥说过李棫的话。赵王请乔亥等幕僚评其四子,乔亥认为大郎既嫡且长,又颇有才干,可堪大任;二郎勇武,三郎实诚,皆可为辅弼;至于赵王宠妾所出的四郎,乔亥只是一笑,“四郎尚年少不更事,日后再看吧。”然而如今……

看着面前轻狂的少年,乔亥突然生出些诸葛武侯的感慨,想想临来京时赵王说的话,罢了,全为酬王知遇之恩。

乔亥脸色和缓下来,“四郎固然年少,却是龙子凤裔,自可扶摇而上,一飞冲天。”

李棫得意一笑,端起杯盏喝口饮子,“乔公今日见王伯申,事情如何?”

““事情不谐。本来皇帝已经要让人去沈记酒肆买锅底汤了,谁想被秦祥那边的人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