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落一把抓过他的衣领，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墨玉一样的眼睛，正燃烧着滔天的恨意：“所以你要如何？你要放弃你的恨，还是劝我放下楚山阳的仇？”

段昼眉头锁得死紧，唇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楚山落盯着他，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的嗓子都哑了，段昼才慢慢说：“......我不会。”

他颓然靠在窗户上，低垂着眼睛，睫毛又长又直，投在眼底是一片愁苦的阴影。好像这一瞬间，他才真的像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而不是带着锐气的青年。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无权为逝者原谅任何人，我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以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

蔺元清仔仔细细把打印件看完，一个字没遗漏，这才抬头看着段昼，嘴巴抿得很紧。

“您不是最适合站出来举报宋而的人。”他的语气很坚定：“楚老师也不是。您举报他，会被打成怀恨在心；楚老师举报，会被打成公报私仇。”

段昼面无表情：“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一个孩子去正面对抗一个院士。”

蔺元清竟然笑了一下：“我不是普通的孩子，段老师。”

段昼说：“那你能是什么孩子？有超能力的？你将来还要上大学，还要带你姥姥去治病，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我给你资料和口供，是为了告诉你真相，你作为全程参与、出力出时的人，有权利知道一切。但是你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你的任务到此为止。”

蔺元清没开口，他从来不是个会在语言上和别人抗争到底的性格。

他背上包，离开网吧，从小巷里踩着月光走了。楚山落已经回北方工作，段昼的意思很明白，他要从长计议，布一张大网，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揭发宋而，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是，他还有多少时间呢？到那个时候，宋而都要退休了。让始作俑者风光退休，暗度晚年，他们的揭发和复仇，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好了，下个月的生物竞赛决赛，赛后采访是直播形式，他会带好一切资料，在镜头面前公开举报宋而。

他对自己有信心，他为这场比赛付出了两年的努力，只要拿到一等奖，他就能去锦市上大学。宋而的手再长，也不能笼罩全国。大不了赔上学术前途，将来不做研究，他也要为段昼、楚山阳，为当年的人搏回一个公道。

有点傻吧？但这就是蔺元清的选择。从他站在时朝阳面前，接受了她推送来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从他一无所有、穷困潦倒，而段昼还愿意竭心尽力的为他补课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今日的选择。

蔺元清有恩必报。

第57章 作者有话说：

Check In

一开始仅仅只是匿名小号，在C大的校园集市上，发表一些捕风捉影般的言论。

“关于某科研超级大牛几十年前实验室事故害死学生的瓜你们吃过了吗......”

一行字，就像是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论坛。发帖时间在上午九点半，正是大多数学生边上课边摸鱼刷论坛的时候。

十五分钟后，帖子消失。

但这昙花一现般的引线，仍旧留在了很多学生心里，甚至在课余饭后，在闲谈之间，无声无息的开始发酵。

沉闷的、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反复响起。慕麒一次又一次倒在地上，汗水把额发打得湿淋淋的，盖住了眼睛，顺着脸颊淌下来，就像是泪。

一只07A踩在他面前，鞋底很干净，鞋面的迷彩布料却隐隐透出暗色的水渍。也许是汗，也许是血，混合着饱和度很低的迷彩色，看不分明。

裤管松着，没扎，男人已经当了很多年父亲了，但仍旧体格健壮。裸着上身，站在慕麒的身前，投下深渊一般的阴影，就像是一头正值壮年的豹子。

他结实壮硕的腹间，有交错的疤痕。飞行员选拔对体表要求很严，不允许身体上有明显的疤痕或者纹身，这些代表着功勋的疤痕，都是男人在服役期间留下的，一道一道铸成了他的平生伟业。

慕麒看到那只鞋，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咬着牙爬起来，伸出的手想扶墙，震颤了一下，又颤抖着收回来，硬生生用最后一点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男人脸上就掠过一点满意。

“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受伤了，马上就是招飞，我派人送你直接去锦市参加体检。最近也少喝酒，药停一停。”

慕麒低声说了一声“是”。

男人微微歪着头，嘴里咬着拳头上缠着的绷带的一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帮着松脱绷带。白色的布料一圈一圈缠落，男人的喘息声渐渐平复，颧骨上那种运动到极限的潮红渐渐褪去，眼睛里那种掺杂着兽性的光芒也随着情绪平复而慢慢淡去。

“对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本来因为伤痛而微微弯下腰的慕麒浑身一震，瞬间站得笔直。本蚊甴??群9?酒????忢澪徰里

“昨天有个朋友请我吃饭，谈到了你们学校一个小孩，这周末要和霖霖一起参加决赛的那个。”慕联头也没抬，声音很平静：“成绩很好是吧？你去把人请来做个客吧。”

慕麒霍然抬头，眼睛张大，瞳孔隐隐颤抖。

“爸！”

慕联解开绷带的手停了一下，偏头看了慕麒一眼。按照往常，慕麒已经下意识偏过头去，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躲开，而是依旧死死的盯着他。

被自己用暴力驯服的沙包竟然抬头了。

慕联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变化：“什么意思？”

慕麒嘴唇颤抖，汗水湿透了脸颊，看起来竟然有些仓皇：“那个小孩、父母双亡，他的前途”

“我不关心这些。”慕联背对着他，声音很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慕麒，你妹妹证明自己心理健康的最好办法，就是拿下一等奖。她必须健康，慕家的人必须健康。”

慕麒的声音戛然而止。

脚步声沉稳且均匀，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远去。

慕麒的汗水仿佛不堪重负，终于跌碎在了地面。

天气已经热起来，药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前台的小姑娘把外套的拉链又往上拉了一点。手机上播放着冗长的电视剧，听到了逐渐近来的脚步声，原本只是下意识撩了撩眼皮，却在看见眼前的少年的时候，不由得坐正了身体。

“您要买什么”她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点笑。

“早孕试纸。”那少年人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半张脸光洁秀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准确率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