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麒低着头,抬手将他的眼睛捂住,也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只是死死盯着他慢慢泛出薄红的胸前,将自己更深更重的送进去,想让他全然将自己包裹,感受到内里热情吸吮的皮肉,才觉得稍稍安心一点。
他在怕。
第59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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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玖歌看着窗外渐白的天空,眼下乌青浓重。家里的阿姨敲了敲门,端着餐盘进来,转身看见从卧室出来的他,吓了一跳。
他的脊背还是很直,仪态很好,但面色简直支离破碎。
阿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心疼压倒了谨慎的习惯:“小陆,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陆玖歌没有立刻说话,转头先看了一眼镜子,看见自己因为通宵未眠而熬出来的脸色,不由得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阿姨:“没事的。”
他一张口,声音也嘶哑了。
阿姨被唬了一跳,但是她已经不敢再问了。陆家的阿姨不多,她也是几年前才新来的,这里的工作内容很少,主人也就一对父子,没什么架子,不用叫老爷少爷,陆书记甚至都让他们直接叫陆玖歌“小陆”,为的就是平易近人。
但是阿姨也不傻,她知道这个家只是看起来没架子,实际上她和正经的主人之间还有一道天堑。她也就拿着东西转了身,不敢再触碰更多了。
陆玖歌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餐,胃里绞痛。他看着餐盘几乎没动的三明治和咖啡,自嘲的笑了一下。
陆令察给他定了很多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得浪费食物。在外面吃饭,无论是好吃不好吃,陆玖歌都会尽量吃干净。
“浪费并不是彰显贵族品位的手段,吃完才是一个有内涵的人应该做的。你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会成为他们在心里塑造你的凭据,所以必须做到完美。”
他站起身来,端着盘子,一点一点倒进了盥洗室的垃圾桶,用咖啡托盘里的勺子慢慢将碟子底部黏着的细小食物残渣也刮干净。
在瓷器与瓷器的刮擦声中,他的思绪很慢,几乎凝固。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天见蔺元清最后一次,他压着他的手背,将门锁转开。这个场景在他的梦境中反复播放,让他一次又一次睁眼到天明。
蔺元清不要他了。
陆玖歌想,就像是他妈妈不要陆令察了一样。
陆令察是个混蛋,所以妈妈不要他了;他也是个混蛋,所以蔺元清不要他了。
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家里也不是这样,妈妈也不是这样,陆令察也不是这样。
陆令察那时候很年轻,在市里专门负责写材料,低调、寡言、不苟言笑,偏偏被活泼、爱笑、娇生惯养的妈妈一眼看中,吵着闹着非要嫁给他。外公被吵昏了头,加上陆令察年轻的时候大概真的是一表人才,最后居然也点了头,稀里糊涂就把掌珠加了过来。
妈妈喜欢陆令察,全世界都知道。他出生的时候,外公和妈妈都高兴疯了,洗三、抓周怎么隆重怎么办,可是陆令察不笑也不反对,只是沉默,妈妈便以为这就是他的赞同了。
妈妈在的时候,真好啊。他在家里简直就是另一个妈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玩具蹭破一点立刻买新的,不爱吃的菜直接整盘倒掉,谁也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全世界对他予取予求。
陆令察不说话,只是沉默。
陆令察做得最多的就是沉默。
妈妈爱他,爱他如珍似宝,连自己的儿子也只是放在他身上满溢到放不下的情绪的残存。那一点点残存就足够陆玖歌享受到那么多爱,可是陆令察本人仍不说话。
妈妈爱他如爱一只蝴蝶,喜欢了就非要攀折到手中不可。陆令察二十岁出头就因为笔杆子过硬而锋芒毕露,连续三次面临升迁,却因为妈妈实在离不开他,被外公的暗示卡在原来的位置上三次。
陆令察只是沉默,可妈妈却沉浸在她的幻梦里。心爱的男人就在身边,日夜相对,夫妻燕好,这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直到外公在一次特别任务中猝然去世,与之相承续的是,沉寂已久的陆令察突如其来的扶摇直上。
妈妈很少再见到她的丈夫,虽然她能接触到的所有人依旧对她毕恭毕敬,她从尊贵的“毕小姐”转成了尊敬的“陆夫人”。
在好几年的惊慌失措和茫然之中,她无师自通的、灵光一现一般,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伊甸园本身是什么样的。
妈妈想过改变。她实在是太单纯,也太笨。
她想到的方式是主动接近陆令察,她以为坦诚相对就会打开心结。但实际上陆令察眼里,她渺小得可怜。
漫长的时间如砂砾,堆砌起绝望的城堡。单纯作为一个女人,抛开容貌、家世的光环,追逐丈夫若隐若现的心好几年,她忽然意识到,她想要的可能从来没得到过。
她从来就不是对方心目中的良人,一切恩爱情分不过勉强而来。
忽然有一天,窗外狂风大作,院子里那棵大柏树被吹得咔嚓断折。妈妈站在窗前发了很久的呆,忽然对陆玖歌说,她可能撑不下去了。
陆令察那时候在哪里呢?他感觉到了吗?
弱者的反抗微弱如蝼蚁,最惨烈的一刀也不过是扎在自己身上。
妈妈穿着雪白的婚纱,像一只莹白的鸽子从天空中飞走了。楼下泼了一地的血浆鲜艳得像铺洒的玫瑰花瓣,就如她婚礼那天,盛大又灿烂。
陆令察的变化是更加沉默、冷静、刻毒。
他把身边所有人都雕刻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作品,其中最完美的是他的儿子。他拒绝接触一切和妻子有关的形容词,任性、恣睢、不守规矩,全都抹杀才好。
那天只碎了一具尸体,但也许死了两个人。
陆玖歌闭起眼睛,好像又能听到耳边呜呜咽咽的风声,是妈妈在哭,也是另一个人在哭。
他没有开口求饶,虽然那么痛、流了那么多血,但是他能听到他在哭。那个时候,陆玖歌攥着他乌鸦鸦的一把头发,咬着他腻白的后颈皮肉,满脑子都是把他咬死在这里算了,然后自己也死在这张床上,哪怕是烧成了灰,也要混在一起。
他看一眼那双眼睛,就疼得胸口滚闷,像沸水烧灼。
陆玖歌攥紧了瓷勺,勺柄被生生折断,半截尖锐的断面刺进他掌心,浓艳的血色缓缓落在地面上。
他要去见他。
他想去见他。
安煜敲了五六下,单薄的宿舍门被她敲得震天响,左右房间都忍不住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但她对面的房间却好像一团死水,毫无波澜。
她重重地敲了最后一下,敲得手疼,又惊又怒,忍不住抬腿踹了一脚,如重鼓般的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