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方青宜没有见过那样的闻驭,所有的傲慢、锋利尽数收敛,每个举动都透出温柔,漆黑眼底里一片吞噬人心的柔软,好像为了某个人,他可以给予全世界。

只是,闻驭想要给予全世界的人,是分化成Beta的段小恩,而不是迟迟不分化甚至可能永远不分化的方青宜。

窗户缝隙渗入冷风,方青宜睡衣单薄,裤腿与袖管里皆钻入寒气。

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但他还是仰头喝尽,让冷水流过喉管。

他放下杯子,走出厨房。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林阿姨会反对闻驭与段小恩的恋爱。段小恩爱闻驭极深,愿意付出一切。可是林阿姨,那个性格温柔、坚韧的女性,就像当年坚决带闻驭离开一样,再次展露无法被说服的固执。她一次次摇头,对闻驭说:“你跟小恩再等等。”

林阿姨的固执,逼走了段小恩。

后来,林阿姨病重,有次她特地打电话给方青宜,将方青宜喊去病房。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交谈。

林阿姨握紧方青宜的手,说了很长一段话。她告诉方青宜,那天在阁楼,她之所以推开方青宜的父亲,是因为她隔着柜子,看到方青宜了。

是方青宜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道德,扼杀了自己脱轨的感情,没有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小宜,我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想着,我一定要认真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没有告诉小驭,那天你看到的事情。”林阿姨愧疚地闭上眼睛,“谢谢你保全了一个母亲……在儿子心中的尊严。”

她还告诉方青宜,她一直把方青宜看作自己第二个孩子。方、闻两家老人曾有约定,如果年轻一辈有Alpha与Omega,就让他们成婚。她希望完成老一辈的愿望。

人的选择,常在一念之间。

一万个答案,可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拒绝,可那一刻,贪念突然在方青宜心中难以抑制地膨胀。

他答应了闻驭母亲。

几天后,他听说闻驭也同意了母亲的安排。那天夜晚,过了凌晨,闻驭结束应酬,喝了酒,呼吸里透出醉意,把他从方家拽出,问他为什么答应彼此的联姻?他害羞、窘迫又局促。赌气说,他不想让方姗变成联姻的牺牲品。

闻驭甩出了更加刻薄的话。

闻驭说:我答应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不是完整的Omega!你腺体不正常、你不能怀孕。正好,我一点也不想要小孩!

那你干脆别碰我!

他立即大声回敬。寒冷的夜风鼓荡耳膜,他却听不见风声,只听见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急遽地裂解。他每一节骨头都疼痛起来。

群 43⒃34003 整理~2022▽05▽12 23:40:39

38

前日下过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积满庭院。天气寒冷,冰雪直到现下也没完全消融,在月光映照下,如洒得到处都是的白盐。

灌木从里窸窸窣窣,一只野猫钻出来,伏到闻驭腿边。是只通体乌黑的小猫,金黄的眼睛亮得出奇。闻驭扭过头,与小黑猫对视一眼,伸出手轻轻捏它后颈。小黑猫发出享受的喵呜声,蜷成一团,用脑袋亲昵地蹭蹭闻驭裤子。

闻驭嘴角勾起一丝很浅的弧度,任由小黑猫在这个即将跨年的夜晚,紧挨他裤腿取暖。

猫咪原本趴着四肢,突然感觉到什么,脖子竖了起来。闻驭也跟只抬起眼帘,在流水一般的月色与雪光里,注视方青宜朝自己走来。

方青宜洗过澡,换了睡衣裤,头发很软地垂落。因为临时出来,他只在外面随意套了件羽绒服,趿拉棉拖鞋,照旧不穿袜子。睡裤下一截纤细脚踝,踝骨处的白皙皮肤冻得发红。

方青宜走到他旁边,同样在台阶上坐下。他看了看小黑猫,小黑猫也看了看他,确定自己不会被驱逐,小黑猫懒洋洋耷拉脑袋,用爪子挠挠毛发。

“考你一个题目,”方青宜说,“假如三个瓶盖可换一瓶啤酒,一个人买了十啤酒,最多可喝到多少瓶啤酒?”

闻驭挑眉,没想到方青宜特意跑出来,坐到自己旁边,竟然是考自己智力题目。他略微沉思,说:“15瓶。”

“9瓶换3瓶,3瓶换1瓶。这1瓶加剩下1瓶,再向老板借1瓶,喝完这3瓶,3个盖子换1瓶还给老板,一共可以喝15瓶。”

“对不对?”

方青宜卡了壳。

闻驭算得这么迅速,搞得他接不上话,硬着头皮说:“我再问你一个。”

“大圆直径2,小圆直径1,小圆在大圆内部绕圆周一圈,小圆自转多少圈?在大圆外部一周,又自转多少圈?”

闻驭的回答依然很快:“都是两圈啊。”

“……”

方青宜抿了抿唇,回想昨天自己在办公室,琢磨好半天也没琢磨出规律的数字题,“那……换个数字题目。”

闻驭没有反对,他便清清嗓子,说:“6、645、730、815。接下来两个数字是什么?”

闻驭垂下眼睛,陷入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抓起方青宜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下两个数字。

9,945。

“是表盘,指针每次移动45分钟。”

方青宜不禁气馁闻驭又这么快给出答案。

他回想起小时候,他跟闻驭玩智力类游戏,除非闻驭故意防水,否则他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方青宜是早产儿,小时候体质不太好,总是感冒咳嗽,西药不行吃中药。方青宜怕苦,很抗拒吃药,闻驭就拿对弈的游戏激他。他心气高,总是想赢闻驭,却每每输给对方。闻驭赢了就会嚣张地笑,得意地挑眉,逼他把药老老实实吃下去。

方青宜走神之际,闻驭低声说:“别出题了,讲个笑话吧。”

“……笑话?”方青宜怔了怔。

他不会讲笑话。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那些温声细语、令人动容的言辞,他想不到、说不出。以至于一开口,总显得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