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结束,夜色已经很深了。
方青宜站在陆临野面前:“走不走?”
陆临野岔开两条长腿,坐在冰凉的长椅上,眼睛垂着,没有动弹。
方青宜语气轻了轻:“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陆临野想冲方青宜说,他才不用方青宜送,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僵硬地起身,随方青宜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到户外,房子里的暖意消散殆尽,寒风刺骨地迎面刮来。
派出所门口没有停车位,方青宜把车停到了几百米外的一条街道边。寒风凛冽,方青宜冻得打哆嗦,不由加快脚下的步伐。
陆临野默默跟在后头,发现方青宜只穿着一件很薄的高领针织衫。他来得急,连大衣都忘了拿,捂住流血的鼻子,就跟着陆临野进了派出所。
光线微弱的路灯下,方青宜单薄的身形一览无余。修长肩胛骨隔着布料,如同一对蝶翅,在夜色里细细颤动。陆临野眸里的暗光晃了晃,听见自己说:“方青宜,你冷吗?”
方青宜没回头,抱着双臂,脚步很快地往前走:“当然冷,走快点。”
陆临野没再出声,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等两人坐进车里,方青宜启动车,第一件事就是打足暖气。
他手指冻得发僵,过了好阵子才缓和过来。
不知是否因为疼痛,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受伤的淤青格外醒目。
陆临野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注意到车里的一个玩偶摆件。玩偶大概八九厘米高,撅起小嘴,模样滑稽可爱,像小女生喜欢的东西,跟方青宜的气质很不搭界。
他盯住玩偶,突然问:“疼不疼?”
方青宜打方向盘的手一顿,淡淡说:“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陆临野心想。
他有种很不自在、难以形容的难受他恨透了方青宜,就是方青宜,导致他爸爸走极端,捅死伤害他姐姐的嫌疑人,成为杀人犯。但是,当看到自己失手在那张脸上留下伤痕,他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群~607~9⑧5~189?整理.2022?04?13 16:51:20
23
“临野,”陆临野陷入沉默时,方青宜说话了。他指尖抚摸方向盘,似在斟酌措辞,“你为什么要到便利店打工?”
陆临野不知他这话何意。
“你才读高二……”方青宜说,“你应该好好读书。考所好大学,比赚这点打工费,对你及你母亲来说,意义重要得多。”
陆临野没吭声。
换作以往,他一定反唇相讥,嘲讽方青宜多管闲事。但今天晚上,被他打伤的方青宜,在派出所维护他的方青宜,都让他没办法再口出恶言。
“不必担心我学业,我成绩很好。”陆临野语气生硬地说。
少年的口吻有种孤峭的自负。方青宜想起那时候,闻驭也一样,即使没怎么花时间学习,成绩就遥遥领先,让人不服气都不行。他不由笑了:“你用功,成绩可以更好。”
这一笑,牵扯到破皮的嘴角,方青宜轻嘶一声,方向盘没打稳,往旁偏了偏。
还好夜色深了,路面没什么车。
陆临野见方青宜脸色发白,刚想说话,肚子叫了起来。
咕噜声在车厢里十分清楚,方青宜一愣,转头问:“你饿了?”
“不饿。”陆临野别过脑袋。
他俩都没吃晚饭,一直在派出所待到深夜,听见陆临野肚子叫,方青宜也顿觉饿起来。
隔着前车玻璃,他瞥见一家还在营业的快餐店,没有征询陆临野意见,把车开去过停到路边,推开车门:“走吧,进去吃点东西。”
夜深人静,快餐店除了他俩和工作人员,冷清清没有其他人。
方青宜买了一个分量很足的套餐。他把大部分食物推到陆临野面前,只留给自己一个汉堡包、一杯牛奶。
牙齿的咀嚼不可避免牵扯伤处,方青宜疼得直呲牙。他比陆临野年长十岁,作为成年人,他不愿显得怕痛,强忍不适,面色绷紧地埋头啃面包。
陆临野正是个头猛窜、体能疯长的年龄,风卷残云,很快把食物解决一空。方青宜见状,吃惊地问:“不够?”
“不,够了。”陆临野说。
方青宜把自己还没喝的牛奶推过去:“这杯我没碰,给你喝吧。”
陆临野看向对面的男人,与男人精致的容貌相反,他唇角沾了一点面包屑。陆临野瞳孔缩了缩,莫名冷下嗓音:“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方青宜一顿:“不用。”
“我不欠你的。”
方青宜想,他给张红霞的钱远远不止这些,陆临野要算,怎么算得过来?不过如果把话说破,以陆临野过剩的自尊心,必定气得龇牙咧嘴。
哪知陆临野自己开口:“还有你给我妈那些钱,等我攒够了,一定会分毫不差还给你。”
“那你更该专心念书,你考进好大学,才可能找到好工作。”
方青宜说着,话锋一转:“今天是正好被我碰到,如果我不在,你定性成盗窃,被记入档案,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陆临野烦躁的感觉再度涌起。方青宜跟他说话,完全以长辈的姿态,高高在上俯视不成熟的小孩。他刷地站起,想扭头走人,瞥见方青宜鼻梁的淤青,心头那股愠怒又忽然泄了气。
他咬紧牙槽,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冷冷说:“我不需要你帮我。”
“我没有特意帮你,”方青宜说话时,手机屏幕亮了亮,方姗发来信息。方姗在德国,与他有时差,每次联络往往到了深夜。方青宜边回复妹妹信息,边说:“你确实没偷东西,我不可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