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鸣突然被这四个字触动。

他想起之前那种或压抑或爆发的状态,像个躁郁患者,时而充满激情,时而感到虚无,在水深火热间循环往复。烟,酒,透支身体的创作,不知餍足的纵欲,在那之后是昏黑的、死一般的孤独的睡眠。

人在找到归宿之前,会想出多少办法掩盖彷徨?

一支烟,一杯酒,一夜春宵,一身伤。

“我在想,人的一生大概就像条河吧。它自己也不知道要流到哪里去,只是不停地往前冲,有时候流得很顺畅,有时候会撞到石头,这时它就只能换个方向,另寻出路。有的河也选择不换,拼命地冲那块石头。赢了的继续往前流,输了的就断在这里,或者被分成几道支流,下半辈子支离破碎。”

“我之前像一条泛滥的河,只知道横冲直撞,把岸边的一切冲得七零八落,也把许多水洒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我自己能感觉到,这条河的流速变慢了,它没有年轻时那么猛,那么有冲劲儿,因为它的水在枯竭。”

“可是它没有办法,那些浪费的水,能量,都是在寻找方向的探索。如果不这样做,它就会变成一个湖,一片死水,等着它的只有被蒸干的命运。”

路铮鸣从来没这样说过话,他笨拙地打着比方,表达自己的感触,不时尴尬地笑笑,在尹焰嘲笑他之前自嘲。

尹焰没有笑。他抚摸着路铮鸣的背,用手心暖那片微凉的皮肤,也讲了个关于河流的故事:

“有另一条河,从它开始形成,就流淌在精心修筑的河道里。这本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它省去了许多探索的力气,可以专注地流淌。但修河道的人很严格,他们设计出许多复杂的路线,让水流通过迷宫一样精巧的河道,灌溉沿路的植物,美化环境,还要它载船,发电……”

“于是这条河的外表的很规整,内部却充满湍流,平静的河面下是看不见底的浑浊。更危险的是,在天长日久的冲突中,这些精巧的河道已经布满裂痕,随时都会崩溃。”

“它也很迷惘,不知道如何摆脱崩溃的命运,只能沿着脆弱的河道继续流淌……直到它遇到另一条河,它们交汇在一起。那条奔涌的河把它解放出来,带它体验前所未有的自由,也让它开始思考自己的流向……”

他说到这里,另一条河已经漫过来,融入另一条河流。他们从头到尾都拥抱着,吻着,在彼此的抚摸下激荡,又渐渐平息。

尹焰闭着眼睛,躺在路铮鸣腿上,慵懒地回味那种浑身都被充分滋润的感觉,路铮鸣也一样。他越来越喜欢这种不进入彼此的互相抚慰。

插入的行为多少带着占领的意味,全身的劳动只为性器和大脑的快感。爱抚是不一样的。就像两条河的融合,每一滴水都不分你我。水融于水,比鱼水之欢更和谐。

“另一条河说,多亏了这条河放缓它的速度,让他慢一点,不要撞得自己和别人都头破血流。也让他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往哪里流。”

他低头亲吻尹焰:“他还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尹焰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一弯:“他也是。”

“他想给他一些回报。可他做得太差,口口声声说要给他未来,却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路铮鸣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叹气。

尹焰坐起来,手臂撑在他身旁:“你知道那条河为什么肯安分地沿着河道流淌吗?”

路铮鸣看着他:“它被严厉地驯化了。”

“那你知道,它是被什么驯化了吗?”

尹焰逆着光,显得瞳孔漆黑,幽暗得像两口深井,看得路铮鸣一阵心慌。

“痛苦?”

尹焰摇摇头,灯光洒在他脸上,那双幽黑的眼睛里有了些温度。

“是恐惧。”他轻轻地说,“因为那条河吞噬了两个生命。一个是他的父亲,被他轻率的告密毁掉下半生。一个是他的母亲,被他的叛逆伤透了心。”

“你……做了什么叛逆的事?”

“我十七岁那年,向她出柜了。”

群?1~22~49?整理.221--1 1:4:8

雅各的天梯 四

“生日宴会结束,他觉得不尽兴,又提出去唱歌。我们把女生送上车,就去了一家KTV,在那里,他又点了酒。高考之后,家长的约束就没那么严格,所以我们都喝多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很乖的类型。”

路铮鸣笑了,他在高中时就偷尝禁果,没想到尹焰也有过荒唐的青春。

“我本可以不去的,因为我和所有人都是泛泛之交。但是,” 尹焰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路铮鸣心里一酸,笑容也有点僵硬:“你喜欢他?”

尹焰没有回答。

“喝多之后,他们就在包房的沙发上睡了。我第一次喝烈酒,很想吐,于是他扶我去卫生间……你还要听吗?”

路铮鸣隐隐猜到接下来发生什么,心中的酸涩更浓,可他不想停下:“你说吧。”

“在隔间里,他掏出一个安全套,直接上了我。”

“我、操”路铮鸣一拳砸在床上,“这他妈是强奸!”

他记得尹焰说过,第一次很草率这他妈叫草率?他气得手抖,压着火搂住尹焰的肩膀:“多疼啊……”

“是很疼,但我没有拒绝。到最后,我甚至有了反应……”尹焰闭上眼睛,“我真的很……下贱。”

“别这么说!”路铮鸣用力抱住他,“我要是碰到这贱人,非废了他!”

他自己的第一次很莽撞,但也是在干净的小旅店,做过功课,准备好一切才做的。他不在意尹焰随便找人尝试,只是,只是这人竟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把他灌醉,又在这种地方,连帮他适应一下都不肯。

路铮鸣下意识地摸下去,摸到他的尾椎,就不忍再往下。他突然就有了处男情结。如果尹焰第一次是和自己,一定是千般温存,万般小心,绝不会让他难受。哪怕他要上自己,也要让他上得痛快淋漓,怎么会让这种人……

尹焰搂住他的背,轻轻说声对不起。

路铮鸣拒绝他的道歉:“后来呢?你受伤了吗?”

“还好,没有出血。”他从路铮鸣的拥抱里挣脱,坐在床的另一端,好像刻意拉开他们的距离,“完事之后,他说喜欢我。”

“操。”

“公交车都下班了。打车时,我才发现外套落在KTV,钱和钥匙都在兜里。我不想再看到他,就步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