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渊上了香蜡,扭头看向李姝菀,指着地上的蒲团,开口道:“跪下,拜。”
当初李瑛带李姝菀回府时,曾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只是那时候李奉渊将她拉起来,不让她跪洛风鸢的灵位,如今却要她跪拜先祖,无异切切实实认了她李家子孙的身份。
李奉渊曾思索过要不要将李姝菀身世的真相告诉她,但如今他已有了定论。
就让她不知不晓,以为自己是秦楼女子所生,便是最安稳的结局。
上一辈的罪怨与她无关,她只需要永远做李瑛的女儿、做他的妹妹,平稳地度过这一生就足够了。
他会尽力护着她。
李姝菀不知李奉渊心中所想,她听他的话,屈膝跪在蒲团上,伏身叩首,拜了三拜。
李奉渊的声音响起:“从今往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李家人。我不在时,家中一切事宜由你做主。”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你聪颖敏锐,自幼刻苦,一定会做得很好。”
李姝菀早已预料到李奉渊今后的打算,但此刻听见这话,还是湿了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哭意:“哥哥,带我一起去西北吧。”
李奉渊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
她跪直了身,也希冀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但不同于李奉渊心中复杂的情绪,李姝菀的神色里并无丧父的苦楚,有的只是对李奉渊的担心和不舍。
李瑛于她虽是父亲,但相处过短,并不相熟。算起来,李姝菀从小到大也就在从江南到将军府的路上和李瑛相处过一段时日。
多年过去,她对他仅有的那一抹孺慕之情,也早慢慢消散了。即使还在,也远不及她对李奉渊的感情深厚。
李奉渊知晓这一点,可也正因为明白,他更不会带她去西北一起受苦。
他也带不走她。
李奉渊收回目光,终是没有答应她。
071|(71)病倒
从祠堂回来后,李姝菀半夜便起发了热。
这些日她忧思过重,白日里又吃了风雪受了寒,柳素和桃青特意在她睡前将屋子烧得暖热,哪料还是没防住病气。
早上,天光昏蒙,桃青去看李姝菀醒了没,执灯进屋,掀开床幔一看,床上的人被子掀到腰侧,像只熟虾意识不清地蜷躺在床里侧,脸颊烧得通红。
“哎呀!小姐!”桃青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探李姝菀的额头,入手竟是又烫又湿。
桃青暗道不妙,忙又唤了几声“小姐”,将灯烛拿近,看她状况。
朦胧灯光下,李姝菀难受地闭着眼,皱着眉头,几缕乌丝黏在脸颊旁,额头已全汗湿了。
桃青放下灯烛,用袖子替李姝菀擦着汗,扭头冲门外叫道:“来人!快叫郎中,小姐病了!”
李瑛离世,府内这段时日人心惶惶,宋静忙里忙外,前日就累倒了。
如今李姝菀又发热,下人拿不定主意,去西厢请李奉渊,却听李奉渊一早就出了门。
这下府内倒当真没了主心骨。
刘二从外面请来郎中,急匆匆拖着人来到栖云院。
老郎中跑得气喘吁吁,还以为是病危急症,见了李姝菀一番望闻问切,才知只是受寒起热。
只是李姝菀身份金贵,马虎不得,是以郎中立马开了道退热的药方。
桃青接过方子,本想交给别人,想了想不放心,自己去拿药煎熬去了。
柳素留在房中照顾李姝菀,她看李姝菀昏睡不醒,替李姝菀擦了擦汗,着急地问郎中:“大夫,我家小姐体弱,可有什么快些好起来的法子?”
郎中摇头,拎着药箱起身:“治病只能一步一步来,没有速成之法可言。”
虽这么说,他还是在屋内看了看,随后指着房中的火炉道:“这炉子先熄了吧,开窗通通风,但不可吹着小姐。再拿帕子沾了温冷的水替你家小姐擦一擦额头手心。待热退了,便无碍了。”
柳素连声应好,谢过郎中,叫人去打水来,又让一名小侍女送郎中出去。
到了侧门处,小侍女将诊病的钱递给郎中,但郎中却没收。
他看了眼头顶挂着的白净的穗帐,有些惋惜地缓声道:“大将军退敌护国,亡故边疆。老夫身为齐国子民,深感将军之恩,敬佩不已。这钱就不必了。”
小侍女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愣愣握着银钱,不知该作何言。
郎中没再多说,拱手行了个礼,撑着伞,背着药箱便离开了。
小侍女带着银钱回到栖云院,交给柳素。柳素正在用帕子给李姝菀擦手,见此疑惑道:“怎么回事?”
小侍女道:“郎中说感念大将军恩德,便没有收。”
柳素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将钱接了过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姝菀终于悠悠转醒,只是思绪还迷糊着。
柳素在床边候着,一直没离开。她见李姝菀醒了,忙让人将外面炉子上温着的药端了进来,扶李姝菀起身。
柳素抽了个软枕垫在李姝菀腰后,让她靠在床头,从侍女手中端过药,舀了一勺,吹温了递到她唇边:“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李姝菀闻到那清苦的药味,偏头避开,不大想喝。
她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哥哥呢?”
柳素看着李姝菀烧得发红的脸,放下勺子,替她将颊边的发别在耳后,温柔道:“小姐,少爷出门了。”